那句话，如同最轻柔的羽毛，飘落在死寂的空气里。
“……而是为了守护一个，父亲还存在的世界。”
寂静。
足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寂静。
天汐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不是惊讶，也不是赞许。
而是一种震颤。
那张常年维持着角色设定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她研究过小鸟游六花这个角色上百个小时。
分析过六花的每一个微表情，揣摩过她每一句台词背后的潜台词。
她得出的结论，和凌天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但那是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顶级的分析师，用理性和逻辑剖析出来的“正确答案”。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那份挥之不去的哀伤，那份守护着什么的固执，是真实的。
这不是在“演”悲伤。
在那一刻，他就是悲伤。
天汐深深地看着凌天，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
仿佛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看个通透。
许久。
眼中的锐利与冰冷缓缓褪去，如同冰雪消融。
一丝发自真心的弧度，在她唇角浮现。
那是属于天汐本人的笑容。
“你很有趣。”
她说。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期待在更高的舞台上看到你。”
说完，她没有再给凌天任何反应的时间，干脆利落地转身。
黑色军服的下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银白色的长发随之飘动。
助理小文愣了一下，连忙鞠了个躬，小跑着跟了上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近及远，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也随之烟消云散。
直到这时，整个世界的声音才重新涌回凌天的耳朵。
“呼……呼……”
刘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头上全是冷汗。
猛地扑过来，双手死死抓住凌天的肩膀，用力摇晃。
“我靠！我靠！我靠啊！凌天！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是谁！那是谁啊！”
凌天被他晃得七荤八素，大脑还处在宕机状态。
“谁……？”
“天汐！是天汐啊！”刘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c圈活着的传说！连续三届的cjc个人赛总冠军！那个被称为行走的手办，次元突破者的天汐女王啊！”
刘星的语速快得像是在念rap，每一个名号都像一颗炸弹，在凌天耳边炸开。
“她从来不参加任何商业活动！从来不和别的ser互动！据说她看人一眼，就能把对方的s服材质和工艺分析得底裤都不剩！是个究极的技术流怪物啊！”
凌天呆呆地听着。
那个被刘星奉为神明，被他当作遥远灯塔的女人。
刚才，就站在他面前。
还……还跟他说了话？
“她……她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凌天的声音都在有点发抖。
“她问你对角色的理解！”刘星激动得满脸通红，“然后你就说了那句！那句帅到爆炸的话！我的妈呀，凌天，你当时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被六花本人附体了！连我都被你镇住了！”
凌天完全没听进去刘星的吹捧。
脑子里只剩下天汐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紫色眼眸。
完了。
那不是他的理解，那是角色情感的残留！
他一个半吊子，居然在一个真正的大佬面前大放厥词！
这不等于一个刚学会一加一的小学生，在数学家面前大谈哥德巴赫猜想吗？
“不不不，你不懂！”刘星还在亢奋地比划着，“那不是胡话！那是神谕！你没看到天汐最后的表情吗？她笑了！天啊，那个冰山女王居然笑了！还说期待在更高的舞台上看到你！”
“更高的舞台……”
凌天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脑中那片混乱与羞耻，忽然被这几个字劈开了一道光。
她没有嘲笑自己。
还……认可了自己？
虽然可能只是客套，但那句话，出自天汐之口，分量完全不同。
一个站在山巅的人，对一个山脚下的攀登者，发出的邀请。
【来吧，爬上来。
【让我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猛地窜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那股热流驱散了迷茫，蒸发了疲惫，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种名为“战意”的火焰。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被教授评价为“没有灵魂”的画。
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迷茫与自我怀疑。
今天，他用一种自己都未曾想过的方式，让一个角色“活”了过来。
并且，得到了最强者的瞩目。
“更高的舞台……”
凌天缓缓握紧了拳头。
眼神变了。
“对。”
他低声说，像是在回答天汐，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我会去的。”
另一边，天汐走在空旷的展馆通道里。
助理小文跟在她身后，还在喋喋不休。
“天汐姐，那个叫凌天的新人也太神了吧？他真的是新人吗？我感觉他比好多圈内大佬对角色的理解都深……”
天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
脑海里还在回放着刚才的那一幕。
那个男生在回答问题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哀伤。
不像是演技。
更像是一种……共鸣。
或者说，是“降神”。
一种将角色的灵魂，召唤到自己身体里的状态。
那是她一直在追求，却始终无法触及的境界。
“他很有趣。”天汐忽然开口，打断了小文的絮叨。
“啊？是啊是啊，特别有趣！”
天汐摇了摇头，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旁人无法理解的光芒。
一种发现新对手的光芒。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条幽深的消防通道。
“小文。”
“在，天汐姐！”
“帮我查一下，国内下半年，所有大型个人spy赛事的日程。”
小文愣住了。
“啊？天汐姐，您不是说今年只参加cjc，之后要闭关准备毕业设计吗？”
天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抬起手，轻轻拂过自己银白色的长发，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强烈兴味的弧度。
“今年的比赛，好像会变得有趣起来了。”
天汐低声自语道。
那个六花少年，和那句直击灵魂的回答，像一颗被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她心中激起了久违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