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死亡。”
这句话,如同神谕,回荡在库撒城的上空,也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库撒民众的心中。
他们或许不理解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但他们亲眼见证了那神迹般的一幕。
亲眼见证了那个男人,仅仅是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长枪,就将天神降下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瘟疫,彻底抹除。
在他们眼中,这个男人,已经与神无异。
不,他比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更值得敬畏。
因为,神明只会降下灾祸,而多罗斯,却带来了拯救。
神庙顶端的露台上。
多罗斯缓缓收回了长枪“终结”。
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体内大半的魔力。
强行在现世,如此大范围地动用“终结”的权能,对他的负荷,远比想象的要大。
“你……没事吧?”
一个带着浓浓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就感受到一阵无形的力量轻轻扶住了他的身体。
是埃列什基伽勒。
“你刚才的样子……好帅……”
多罗斯:“……”
这位女神大人,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咳咳,我没事。”多罗斯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只是消耗有点大。”
“骗人。”埃列什基伽勒过来双手扶着他,“你的身体在发抖。”
她能清淅地感觉到,多罗斯的身体虽然还站得笔直,但肌肉却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斗,这是力量透支的明显表现。
埃列什基伽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神力,化为最温和的治愈之光,缓缓地渡入多罗斯的体内,帮助他恢复着消耗的体力和精神。
多罗斯感受着身旁传来的温暖和安心,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谢谢。”
“……笨蛋。”
民众的欢呼声依旧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他们自发地唱起了赞美多罗斯的歌谣,跳起了庆祝新生的舞蹈。
整个库撒,都沉浸在一片狂欢的海洋之中。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埃列什基伽勒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多罗斯顿了顿,目光望向了西方,那个乌鲁克所在的方向,“我们现在需要见一个人。”
“吉尔伽美什?”
——
乌鲁克,王之神塔。
与库撒那紧张而有序的备战氛围截然不同,此刻的乌鲁克,笼罩在一片压抑和颓废的气氛之中。
自从恩奇都死后,他们的王,吉尔伽美什,就变了。
他不再处理政务,不再巡视领地,甚至不再享受他最喜欢的宴乐和财宝。
他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神塔顶端的房间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挚友的房间发呆。
或者,就是驾驭着维摩那,在美索不达米亚的上空漫无目的地飞行,用王之财宝,向着天空,向着那些他看不见的神明,发泄着他无尽的怒火。
整个乌鲁克的人民,都能感受到王的悲伤和暴怒。他们敬畏他,同情他,却又无能为力。
忠诚的祭司长西杜丽,承担起了所有的政务。
她每天都会将处理好的泥板,送到王的房间门口,然后又默默地,将那些原封不动的泥板收回。
“王……”她站在门口,轻声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知道,挚友的死亡,对这位高傲的王者来说,是足以摧毁他整个世界的打击。
吉尔伽美什第一次,认识到了“死亡”的无力,认识到了自己并非全能。
这种无力感,对于一直认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吉尔伽美什而言,比任何刀剑都更加伤人。
他听说了天界对库撒的“禁运”,但他只是嗤之以鼻。
“哼,一群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的杂种。”吉尔伽美什坐在王座上,抚摸着身边那张属于恩奇都的、空荡荡的椅子,猩红的瞳孔中满是轻篾,“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他并不关心库撒的死活。在他看来,那不过是诸神与那个冥界女人之间的一场闹剧。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再引起他的兴趣了。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王!库撒的使者求见!”
“库撒?”吉尔伽美什的眉头微微一挑,“那个小祭司?他派人来干什么?求本王出兵帮他们对抗魔兽吗?可笑。”
“让他滚。”他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手。
“可是,王……”卫兵尤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小小的泥板,双手奉上,“使者说,这块泥板,您必须亲眼过目。”
吉尔伽美什不耐烦地瞥了一眼。
那是一块很普通的泥板,上面只用楔形文本,刻着一句简单到近乎无礼的话。
“我在永不归还的土地上,找到了你朋友的踪迹。”
轰!
吉尔伽美什的脑子,象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永不归还的土地……
朋友的踪迹……
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一把夺过那块泥板,猩红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一股恐怖的、混杂着暴怒和杀意的神威,从他身上轰然爆发,瞬间充满了整个神塔。
那名卫兵直接被这股威压冲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你说什么?!”吉尔伽美什一把抓住卫兵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你再说一遍!”
“王……王息怒……”一旁的西杜丽连忙上前,她也被吉尔伽美什这突然的失态吓到了。
“滚开!”吉尔伽美什一把推开她,猩红的眼眸中,血丝遍布。
朋友……
恩奇都……
那个杂种祭司,他竟敢……他竟敢用恩奇都来戏耍本王?!
他想干什么?想用这种可笑的谎言,来换取本王的同情和援助吗?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
“备好维摩那!”他对着外面怒吼,“本王要亲手,将库撒,从这片大地上彻底抹去!”
“王!请您冷静!”西杜丽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的腿,“这可能不是谎言!您看那个使者,他还在外面等着,如果这是谎言,他怎么敢亲自前来!”
“而且……‘永不归还的土地’,这指的,一定是冥界啊!那位大祭司,是受冥界女神庇护的人,或许……或许他真的在冥界,发现了什么!”
西杜丽的话,象一盆冷水,让暴怒中的吉尔伽美什,稍微冷静了一点。
冥界……
是啊,那个地方,他曾经在无数的古籍中研究过。那是一个生者绝对无法踏足,死者绝对无法返回的,终结的领域。
但是……希望……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
在他那片因为失去挚友而变得一片死寂的心湖中,也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万一呢?
万一那个杂种祭司,没有说谎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吉尔伽美什松开了手,任由那名卫兵瘫倒在地。
他看着手中的泥板,眼神变幻不定。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他,针对乌鲁克的阴谋。
不去,他可能会永远失去,那唯一的一丝,能让恩奇都回来的可能性。
“……呵。”
良久,吉尔伽美什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低笑。
他吉尔伽美什,天上天下的王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
区区一个库撒,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祭司,就算他布下了天罗地网,又能奈本王何?
抬起头,猩红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属于王者的傲慢和决断。
但这一次,那火焰的深处,还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名为“期盼”的脆弱光芒。
“西杜丽。”
“在。”
“备好本王的神舟。本王要亲自去一趟库撒。”
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威严。
“不是以乌鲁克之王的名义。”
“而是以一个……去查找遗失之物的,普通人的名义。”
西杜丽看着王那挺拔的背影,心中一酸,却也松了口气。
她知道,王,终于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标”。
吉尔伽美什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神塔。金色的维摩那,早已在塔顶等侯。
他跃上神舟,猩红的眼眸,望向库撒的方向。
那眼神,无比复杂。
有怀疑,有警剔,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燃烧一切的决意。
“杂种祭司……”
“如果你胆敢欺骗本王……”
“本王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