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女神哭了很久,仿佛要把数千年来的孤寂与委屈,以及刚刚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全部都发泄出来。
多罗斯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象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小动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埃列什基伽勒的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笨蛋!”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骂了一句。
然后,伸出拳,不轻不重地捶着他的胸口。
“你这个大笨蛋!蠢货!白痴!”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我刚才以为你真的……”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多罗斯连忙道歉,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让你担心了。”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埃列什-基伽勒依旧不依不饶,但捶打的力气却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把脸埋在他胸口,不肯起来了。
“那……罚我以后天天给你处理公文?”多罗斯试探着问道。
“……不够。”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罚我给你种一辈子的花?”
“……还是不够。”
“那……”多罗斯想了想,然后用一种非常郑重的语气说道,“罚我,用我的一生,来陪伴你,为你遮挡所有的风雨。这个惩罚,够不够?”
怀里的人,瞬间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如同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这还……差不多。”
多罗斯笑了。
他低头,看着那个把脸藏在自己怀里,连耳朵尖都红透了的女神,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值了。
刚才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和凶险,在这一刻,都值了。
两人又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
“好了,别哭了。”多罗斯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用手指温柔地拭去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再哭,我们冥界女主人的威严可就都没了。”
“要你管!”埃列什基伽勒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乖乖地让他擦干了眼泪,只是脸上的红晕,却怎么也褪不下去。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恢复平时的威严,但那沙哑的嗓音和红肿的眼睛,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你……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上的气息……完全变了。”
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多罗斯,虽然外表没变,但其内在的本质,已经发生了某种质的飞跃。
身上那股与冥界同源的气息,变得无比纯粹和深邃。
如果说之前的他,只是一个被冥界“眷顾”的凡人,那么现在的他,已经象是冥界规则的“代行者”。
“我好象……稍微理解了一点‘终结’的含义。”多罗斯感受着体内那股平静而强大的力量,缓缓说道。
在刚才那片虚无的海洋里,他不仅看到了万事万物的“终结”之线,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那条代表着“神罚瘟疫”的线。
那是一条由神力编织而成的,充满了恶意和扭曲的黑线。
它的一端,连接着天界的神王恩利尔,另一端,则象一张巨大的网,复盖在库撒所有生灵的“生命线”之上,不断地窃取着他们的生命力。
而在他理解了“终结”的规则后,他发现,自己可以……“剪断”它。
“我好象……已经知道该怎么解决这次的瘟疫了。”多罗斯说道。
“真的?”埃列什基伽勒又惊又喜。
“恩。”多罗斯点点头。
就在这时,
“轰轰轰——嗡—”
整根通天巨柱,剧烈地颤动起来。
在埃列什基伽勒与多罗斯震惊的目光中,冥界之锚最内核、最深处的位置,那里的黑色,仿佛浓郁到了极致,化为了纯粹的、不反射任何光芒的“无”。
紧接着,一小块“无”的物质,从冥界之锚的本体上,缓缓地“流”了出来。
那块物质,在空中不断地扭曲、变形,最终,凝聚成了一件兵器的型状。
一杆通体漆黑,造型古朴,却又散发着让人心胆俱裂的恐怖气息的……
长枪。
那杆长枪,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它通体漆黑,不是那种普通的反光黑色,而是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虚无之黑。
枪身之上,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有一些与冥界之锚同源的、古老而深邃的神秘纹路,仿佛天生就铭刻在上面。
枪尖并非锋利,反而显得有些厚重,但多罗斯能清淅地感觉到,那枪尖所指之处,空间都在微微地扭曲、悲鸣。
这杆枪,给人的感觉,不是一件“武器”,而更象是一个“存在”。
一个沉重到足以压垮整个世界的“概念”的具现化。
“这……这是……”埃列什基伽勒看着那杆黑色的长枪,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作为冥界的女主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杆枪的来历。
“是‘锚心’……是冥界之锚的‘内核’……”她喃喃自语,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不敢置信,“是支撑着整个冥界存在的‘基石’……它……它怎么会……”
冥界之锚,是阿勃祖的脊骨。而这杆枪,就是由脊骨中最内核、最坚硬、蕴含了最纯粹创世神力的“骨髓”所化!
它是冥界法则的凝聚体,是死亡概念的具现物!
在神话传说中,它有着一个让诸神都为之战栗的名字。
“伊尔卡拉之柱……”埃列什基伽勒的声音都在颤斗。
伊尔卡拉,是苏美尔神话中对冥界的别称。而这杆枪,就是支撑着整个冥界,使其不至于在虚数之海中漂流失落的,最根本的“柱子”!
它的存在,类似于圣枪伦戈米尼亚德。圣枪是“缝合世界表皮”的塔,而这杆枪,就是“锚定冥界领域”的基石!
这是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概念武装!
多罗斯看着那杆枪,他能感觉到,那杆枪也在“看”着他。
一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从枪身之上载来。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向着那杆枪握了过去。
“别……”埃列什基伽勒刚想阻止,但随即又停下了。
她知道,这杆枪,是冥界之锚,是阿勃祖的意志,为多罗斯选择的武器。除了他,没有人能触碰它。
当多罗斯的手,握住枪柄的瞬间。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嗡鸣,响彻整个冥界。
那杆枪的重量,超乎想象。
多罗斯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一杆枪,而是一整座山,一整片大陆,甚至……是一整个世界!
他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沉,几乎要握持不住。
多罗斯低吼一声,体内那属于冥界的气息疯狂涌动,才终于将这杆枪,稳稳地握在了手中。
当他握住这杆枪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视野,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整个冥界,创建了一种更加深刻的联系。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能“听到”冥界的呼吸,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指挥”冥界的呼吸。
他感觉,只要自己愿意,甚至可以通过这杆枪,将冥界的法则,短暂地投射到现世之中!
这就是……权能!
“好……好重……”多罗斯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仅仅是握着它,就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废话!这可是世界的基石之一!”埃列什基伽勒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但眼神里,更多的却是震撼和一丝……骄傲。
“你……你现在,恐怕才是冥界真正的主人了。”她有些复杂地说道。
她这个冥界女主人,更象是被众神指派的“管理者”。
而多罗斯,却是被冥界本身,被创世神的意志所选中的“继承者”。
两者的本质,截然不同。
“不,您永远是冥界唯一的女主人。”多罗斯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只是……一个恰好路过,被拉来当苦力的。”
“噗嗤。”埃列什基伽勒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心中的那点复杂情绪也烟消云散。
“油嘴滑舌。”她白了他一眼,但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多罗斯笑了笑,他转过头,重新打量着手中的这杆恐怖长枪。
“恩,以后就叫你“终结”吧。”
他试着,将自己的意志,注入其中。
然后,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轻轻地,向前一挥。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枪尖所划过之处,一道漆黑的、深不见底的裂缝,凭空出现。裂缝的另一边,是混乱的、闪铄着无数光怪陆离色彩的虚数空间。
仅仅是随手一挥,就撕裂了冥界那无比稳固的空间!
“喂!你干什么!”埃列什基伽勒吓了一跳,连忙用自己的权能将那道空间裂缝抚平,“你想把冥界拆了吗!”
“抱歉,抱歉,我没控制好力道。”多罗斯也吓了一跳,连忙收回长枪。
这玩意儿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一百倍。
这下,面对天界诸神,他们终于有了一张,可以真正掀翻牌桌的底牌了。
“好了,既然力量也到手了,我们该回去了。”埃列什基伽勒看着他,催促道,“库撒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恩。”多罗斯点点头。
他握着这杆名为“伊尔卡拉之柱”的恐怖长枪,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恩利尔,众神……
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返回地表的时候。
多罗斯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埃列什基伽勒疑惑地问道。
多罗斯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将目光投向了冥界之锚脚下的,那片广袤无垠的、由最原始的死亡物质构成的黑色大地。
就在刚才,在他那被“伊尔卡拉之柱”无限放大的感知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异样”。
看着多罗斯的模样,埃列什基伽勒没有继续询问。
她能感觉到,多罗斯手中那杆枪所蕴含的力量,有多么恐怖。
那已经不是凡人,甚至是普通神明能够拥有的力量了。
那份力量,足以与吉尔伽美什的“开天辟地乖离之星”,与伊什塔尔的“山脉震撼明星之薪”,相提并论!
甚至,在“对单一存在”的杀伤力上,犹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