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好莱坞制片厂的道具间象个被遗忘的时光胶囊。
墙角堆着1970年代的老式电视机,屏幕上还贴着《大白鲨》的宣传贴纸;
天花板垂下的麻绳缠着泛黄的胶片,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象有人在耳边低语。
里昂?唐纳森蹲在一堆生锈的投影机零件旁边,指尖拂过一台bolex 16毫米胶片相机的金属外壳。
这台1972年产的机器掉了块漆,露出银白色的底漆,镜头盖内侧贴着张褪色的便签:
“小心快门卡住——1974年 3月”。
他正对照着从加州大学图书馆借来的《1974年摄影器材年鉴》做笔记,笔记本上画满了绿幕布光示意图:
——这些都是昨天和伊莱敲定绿幕方案后,他熬了半宿整理的技术参数。
书页间夹着的柯达防水胶片说明书被折得边角发白,第5页关于“1974年停产的panavision c系列镜头”的标注,是他特意用荧光笔标出的。
“别碰那堆破烂!”
伊莱?罗斯的声音象块烧红的烙铁砸进冷水,吓得里昂的铅笔在纸上划出道歪斜的长线。
导演穿着件沾着假血的黑色皮夹克,工装裤的膝盖处磨出了破洞,口袋里露出半截新剧本,
封皮上用马克笔写着“《德州电锯杀人狂:新一代》修订版”,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电锯图案。
他把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摔在道具向上,发出“哐当”,里面的红牛易拉罐滚出来,
在地上转了三圈才停下,罐口还残留着棕色的液体。
“看看这个。”伊莱扯开剧本,第17页被折了个尖锐的三角,他用手指戳着角色名,
“你的角色,卡尔,从‘被电锯追杀的大学生’改成‘记录连环杀人案的纪录片导演’了。
他突然提高音量,唾沫星子溅到剧本上,“戏份从原来的七分钟,加到三十分钟——够意思吧?”
里昂的指尖停在“纪录片导演”几个字上,纸张边缘还留着咖啡渍的印记。
他想起之前伊莱站在布景板前咆哮的样子:“真实感!我要的是能让观众尿裤子的真实感!”
此刻才恍然大悟,这个角色改动根本不是简单的加戏
——伊莱是想让他用“纪录片视角”来拍摄那些本打算去佛罗里达实景拍摄的沼泽戏,用手持镜头的粗糙感来平衡拍摄的虚假感。
“为什么是我?”
里昂翻开剧本,发现主角卡尔的台词旁写满了伊莱的批注:
“此处应颤斗”
“镜头要晃得象喝醉了”
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甚至画了个简笔画——里昂举着摄象机在跑,后面追这个拿电锯的疯子。
“因为你td懂镜头语言!”
伊莱抓起那台bolex相机,镜头盖没盖,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斑,
“昨天跟柯达西区的经理打电话,那家伙说你不仅知道e-2冲洗工艺的参数,还能说出1974年停产的arriflex16bl相机快门速度——你小子到底是演员还是其菜贩子?”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时里昂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混合着假血的甜腥气,
“而且拉瑞说了,福克斯那边点名要你多出境,他们觉得你改的冰箱镜头能拿tv电影奖的最佳惊悚片段。”
里昂的目光扫过剧本第2页,突然象被钉子钉住了。
那段描写卡尔跟踪杀人狂到沼泽地的文本被伊莱画了波浪线:
“卡尔举起夜视摄象机,绿色的画面里,电锯的拒斥泛着冷光,杀人狂的脸就象块被水泡烂得猪肉。
他皱起眉,从背包里掏出那本《1974年摄影器材年鉴》,反倒夹着书签的第47页
——黑背照片上的974年民用摄象机都带着巨大的肩托,镜头旁没有任何夜视装备的痕迹,注释清清楚楚地写着:
“首款商用夜视摄象机于1980年由索尼推出,1974年仅军方配备,重量超过5公斤。”
“这里有问题。”
里昂用红笔圈出“夜视摄象机”几个字,笔尖用力得戳穿了纸业,
“1974年根本没有这种设备,就算有,也不可能是纪录片导演能拿到的型号。”
他指着年鉴上的照片,“你看,当时的摄象机连自动对焦都没有,更别说夜视功能了。”
伊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抢过剧本和年鉴反复对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骨节处泛出青色。
“草(一种植物),戴夫那个蠢货!”
他突然把剧本摔在地上,硬壳封面嗑在水泥地上发出脆响,
“我就知道不能找电影学院的实习生写剧本!他以为拍恐怖片不用考据?1974年的摄像头要是有夜视功能,老子早拿奥斯卡了!”
他突然扯开嗓子喊:
“特雷弗,把戴夫那个混蛋给我找来!我要让他从尝尝电锯锯剧本的滋味!”
“等等。”里昂捡起剧本,排掉上面的灰尘。
之前研究绿幕技术时看到的资料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1970年代的独立记录片常常利用设备缺陷制造真实感,《推销员》里的视角镜头反而成了经典。
他突然有了主意,从道具箱里翻出一卷粗麻绳,笨拙地缠在bolex相机的身上:
“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他举着相机对准墙角的阴影,
“让卡尔用的是这种老师胶片相机,没有夜视功能,只能靠闪光灯补光。”
伊莱眯起眼睛看着他操作。里昂按下快门,闪光灯“咔嚓”一声亮起,瞬间照亮了挂在墙上的假人皮面具,惨白的皮肤在闪光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样每次闪光都只能照亮杀人狂的一部分——比如半张脸,或者沾血的电锯,剩下的交给观众想象。”
他指着剧本上的沼泽洗,“黑暗里的恐惧,比全看清楚更吓人。”
伊莱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一把抢过相机摆弄着,手指在快门按钮上按个不停,闪光灯在狭小的道具间里频频闪起,照得那些骷髅头忽明忽暗。
“有点意思……”他突然皱起眉头,“但沼泽戏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举着闪光灯吧?那不象记录片,像生日派对。”
“让镜头失焦。”
里昂从背包里掏出三页画好的分镜:
第一页上用箭头标注着“故意虚焦的芦苇丛”;
第二页是“失焦状态下晃动的电锯影子”;
第三页则写着“镜头突然撞到树干的模糊画面”。
“就当是业馀导演在紧张状态下拍的,画面越糙,越象真的。”
他指着分镜上的备注,
“我查过 1970年代的独立纪录片,《灰色花园》里有大量失焦镜头,观众反而觉得更真实——因为生活本来就不是永远清淅的。”
伊莱盯着分镜看了足足五分钟,突然抓起地上的红牛罐猛灌了一口,汽水顺着下巴滴在剧本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你真是个天才!”
他拍着里昂的肩膀,力道大得象要把骨头拍碎,
“那些电影学院出来的混蛋,整天跟我扯什么‘库里肖夫效应’‘蒙太奇理论’,结果连 1974年没有夜视摄象机都不知道!”
他突然扯开嗓门喊,
“特雷弗!把戴夫那个蠢货的稿费扣一半给唐纳森!不,扣三分之二!让他知道不懂装懂的代价!”
片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技术组正在调试绿幕背景的照明设备。
里昂看着工作人员把大块绿色布料挂在钢架上,布料边缘还沾着上次拍摄《狼人在曼哈顿》时的假血,呈现出暗红色的污渍。
伊莱正拿着他的分镜和摄影师争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名失焦镜头的角度,唾沫星子溅在摄影师的镜头上
——那是台 1998年产的 panavision genesis,和剧本设置的 1974年格格不入,但伊莱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唐纳森先生,这是您要的资料。”
服装组的女孩抱着个纸箱走进来,里面全是 1970年代的纪录片导演照片。
其中一张里,导演穿着沾满泥浆的工装裤,脖子上挂着和里昂手里一样的 bolex相机,镜头盖用橡皮筋系着,防止在奔跑时掉落。
“伊莱说让您参考这个造型。”
里昂的指尖抚过照片上导演的脸,想起自己对伊莱说的话:“恐惧来自未知。”
或许这个新角色的魅力就在于此
——一个试图记录真相的人,却因为设备的局限和环境的压迫,只能捕捉到真相的碎片,而这些碎片恰恰构成了最恐怖的想象空间。
就象他穿越到这个时代,不也正通过记忆的碎片,一点点拼凑着属于自己的真相吗?
bp机突然“滴滴”作响,屏幕上显示着柯达销售经理的留言:
“防水胶片已送达,附带有 1974年胶片感光度参数表,记得用 e-2工艺冲洗。”
里昂抬头看向窗外,北好莱坞制片厂的霓虹灯正在依次地亮起,把绿幕映照成一块巨大的翡翠。
远处传来伊莱的咆哮声,大概又在和血月影业的人争论预算,夹杂着电锯试机的轰鸣声,像场即将开幕的重金属音乐会。
他掏出笔,在新角色的台词旁写下一行小字:
“当导演说‘开机’时,记住,你不是在演戏,是在拼命记录即将被电锯撕碎的世界。”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远处电锯的轰鸣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伊莱突然冲过来,把一杯黑咖啡塞到他手里,咖啡杯上印着“血月影业”的狼头 logo,杯沿还沾着干涸的褐色液体。
“明天开始围读剧本,不准迟到!”
伊莱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闪铄着兴奋的光芒,
“对了,把你的分镜再画十页——特别是沼泽里的戏,我要让观众以为我们真的去佛罗里达拍了,让那些说我用绿幕是偷工减料的混蛋闭嘴!”
夜幕降临时,里昂还在道具间研究那台 bolex相机。
他拆开镜头,用酒精棉擦拭着镜片上的灰尘。
窗外的霓虹灯通过绿幕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明天,新的拍摄就要开始了。
里昂把修改好的剧本放进背包,里面还躺着《搏击俱乐部》的改编大纲。
他知道,无论是记录连环杀人案的纪录片导演,还是未来那个颠复好莱坞的编剧,他都必须用最专业的态度去对待。
他锁好道具间的门,转身时发现伊莱还在演播室里踱步,手里拿着他的分镜稿,嘴里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