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晚辈说,晚辈确实有一个计谋,能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呢?”
听闻此言,宋缺尚未发话,一旁的宋鲁就已经摇了摇头。
“唉,请左公子切勿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如今北虏已经占据了普天下大半个江山,恢复我汉家社稷,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虽然我岭南军今日拿下了这福州城,但汾水关那里,吴有德手下还有七万大军。”
“而一旦北虏得知了福州城失守,定会调集周边各省的军马挥师救援。”
“届时,势必又是大大小小的一系列恶战。”
“再加之,如今的虏帝元烨聪明精干,幼年登基,少年时便已经能够从四大辅臣中夺回军政大权,随即挥兵北下,一连夺取了中原和江南之地。”
“若不是当年我大哥在汾水关一场恶战,恐怕如今,我朝就只有西蜀那一隅之地了。”
“对付这等强敌,务要戒骄戒躁,万事从长计议,如履薄冰一般,以待天时有变,方才有希望克复中原。”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听得大堂内几人都是连连点头,左剑星更是因此而对这宋鲁有了新的认识。
在岭南宋氏三兄弟中,大哥【天刀】宋缺,以刀法兵法天下双绝而闻名,二哥【地剑】宋智,则是以出色的剑法和谋略而闻名。
只有三弟宋鲁,既没听说他武功上有什么特别惊人的造诣,也没听说过他其他方面有什么特长之处。
但如今看来,此人心思缜密,行事风格实在是三兄弟中最为踏实可靠的一人。
而他能对左剑星说出这一番话来,显然也是害怕左剑星这少年人,在今夜立下了这斩将开城的大功之后,贪功冒进,结果反而容易坏了自己的大好未来。
……
不过,面对宋鲁善意的规劝,左剑星却是坦然一笑。
“三将军金玉良言,晚辈受教了。”
“然而,晚辈此计,亦非一朝一夕就能够建功的,同样也是需要时间,方才能够看到效果。”
听到这里,宋缺终于发话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左公子畅所欲言吧。”
看到自己大哥这么说,宋鲁也是将已经到了自己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摇了摇头,看左剑星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能说出些什么来。
只见左剑星清了清喉咙,心中思索道:
“从哪里说起呢……有了,就顺着宋鲁之前的话题来说吧。”
于是他朗声说道:
“方才三将军提到,如今的虏帝元烨精明能干,此言确实有几分道理。”
“不过,现如今已然是他在位的第四十五个年头,马上要到第四十六年了。”
“自古帝王晚年,都面临着一个共同的难题,敢问国公爷和三将军可知为何事?”
听到左剑星的突然提问,宋鲁愣了一下,而宋缺却是立刻眼前一亮。
“左公子所言,莫非是立储之事?”
听到宋缺的话,宋鲁也是恍然大悟。
“难道北虏皇太子的储君之位,已经出现了动摇?”
左剑星点了点头:
“晚辈不久之前,曾经与那察罕之女绍敏郡主,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她误把在下当成北虏某个皇子的手下了,言语间曾经透露出了‘九子夺嫡’的字句。”
“从她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来看,如今的二皇子元礽的太子之位似已难保,虏帝座下的其馀八个皇子,都在明里暗里的争夺这太子之位。”
“现如今北虏势大,若是从外头杀来,一时间是杀不死的,此即古人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也。”
“必须等他们先从内部自杀自灭起来,方能一败涂地,此乃汉末曹操灭袁氏之故智……”
说到这里,认真听了半天的宋缺忽然嘿了一声,面露冷笑的插了一句:
“……也是我朝此前的切身教训。”
说完,宋缺和一旁的宋鲁二人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的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作为南朝从占据半壁江山,与北虏南北对峙,到现在东西分隔,西蜀和岭南各自偏居一隅这几十年间的亲历者,二人心中都是感慨万千。
随后,宋缺摇了摇头,将这些复杂的情绪从脑海中摆脱,对左剑星说道:“公子请继续说。”
左剑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虽然如此,不过,若是我等束手旁观,坐视北虏诸皇子在那里争权夺利,最后所得到的结果,却不一定就是对我方最有利的那一个。”
“万一最后登上皇位的,却是又一个元烨,对我朝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趁着这九子夺嫡的机会,晚辈北归后有意伪装身份,潜入其中一名皇子麾下效力,来挑动他们这些人自相残杀。”
“哪个皇子势大,在下就投入弱势的那一方,使尽浑身解数,让他们始终都势均力敌,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
“而这些皇子间内斗的时间越久,对于北虏所造成的伤害就越大,咱们恢复汉家河山的那一天,也就能够越早的到来。”
“最好的结果,是他们能够像汉末时的袁氏三子一样,在虏帝死后,各自拥军占据一方。”
“到时候,国公爷从岭南发兵,朝廷再从西蜀出军,东西夹击,昔日岳王爷未能达成的夙愿,将有望在国公爷手中实现。”
“好!”
左剑星话音刚落,宋缺猛然一拍帅案,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只见他绕过桌子,腾腾腾几步走到左剑星面前,忽地俯身下拜。
“若左公子此计能成,实乃光复我汉家江山第一功!”
……
“大哥,左公子此计虽妙,但却是兵行险着。”
望着左剑星二人离去的身影,宋鲁不无担心的对宋缺说道:
“况且这左公子如此人才,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岂不是我方的一大损失?”
“要我说,此人兼具你在武学上的天赋,和二哥在谋略上的智慧,不如将他留下来好生培养,将来……说不定便是我朝的又一个宋缺。”
而宋缺听闻此言,则是背过了身去,负着手走到了大堂门口,一边抬头仰望夜空繁星,一边说道:
“宝剑锋从磨砺出,当年北虏南下之前,我也只不过是个痴迷于刀的习武少年罢了。”
“然而,自幼闭门造车多年,我却始终未能更进一步。”
“反而是汾水关那一场又一场的生死大战,才让我终于感悟到了刀之极境。”
“而且,方才我已经将我所能给的最大帮助交给了他。”
“至于他日后能够走多远,那……便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
与此同时,左剑星和俞莲舟两人离开府衙后,俞莲舟对左剑星感慨的说道:
“往昔在袁州江边,初次和左公子见面时,在下不过以为公子只是具有侠义之心的少年侠士,又具有一身惊人的武功。”
“今日再见,少侠先是斩杀了吴六奇这狗贼,助岭南军兵不血刃的夺取福州城,方才又献出了如此奇计……”
说到这里,俞莲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说来惭愧,在下昔日里,觉得自己除了恩师之外,武功才具,并不输给这武林当中的任何人。”
“但今日遇到少侠和潮国公,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听闻俞莲舟此言,左剑星当即摇了摇头:
“俞二哥哪里的话,此前若不是二哥两次出手相救,小弟早就死在城门那里了!”
说着,只见他忽然俯身下拜:
“俞二哥的大恩大德,小弟无以为报……”
“二哥若是不嫌弃,小弟愿与二哥结为异姓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