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聿被堵得说不出来话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看,我们普通人之间,谈恋爱叫谈恋爱,和你们,就叫跟,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周祈聿表情痛苦,攥住她的手,很紧,面色发白,“你恨我吧,你怎么恨我都可以。”
“我不恨,我之前就说过,恨一个人很累。”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恨一个人,她要照顾姐姐,要照顾两个孩子,要赚钱养家。
可是,夜深人静之时,她会伤心,会默默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她微微抬眸,看向面前被泪水模糊了面容的男人,平静地说,“如果你要跟我谈乐乐的抚养权,没得谈,我不会,也不可能放弃乐乐。”
他摇头。
“那可以放开我了吗?我还要赶着去上班。”
她的声音不重,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可落在周祈聿耳中,却如冰冷的利箭,直戳他的心脏。
他抓得很紧,在她想甩开他手的时候。
那个在大学期间,就凭着自己的才华和智慧就挤身进入沃尓沃榜的周祈聿。
那个在数万人面前演讲毫不胆怯的铭沣集团周氏总裁。
那个矜贵傲骨的周家太子爷,除了跪过父母跪过长辈,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屈过膝的周祈聿。
“扑通”一声,那尊贵的双腿直直跪在冷硬的地上。
“对不起,苒苒。”
他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紧紧地攥住她的手,眸底赤红,嗓音颤斗得字不成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向他最爱的、亏欠最多的女人哀求,“对不起,苒苒,求你,给一个机会我赎罪。”
“苒苒,求你。”
他额头抵着池苒温热的掌心,泪水滑过脸颊,落到地面,也潮湿了她的心。
楼上,池乐安先醒了,起床后,自觉去刷牙。
陈姨端着放在锅里一直保温的早餐出来给她吃,自己去了阳台晾衣服。
池乐安抓了个包子也去阳台,仰着头告诉陈姨,哪件衣服是她的,哪件是姐姐的。
陈姨乐呵呵的回应着她。
“咦,好象是妈妈,还有那个哭叔叔。”
池乐安趴在阳台的栏杆前,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说。
陈姨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顿了顿,“怎么了,这是……”
池乐安已经说出来了,“奶奶,哭叔叔为什么要跪在地上?他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陈姨都不知道怎么说给她听,“可能是叔叔在和妈妈玩游戏。”
“可是,哭叔叔是哭着的。”
三楼其实离地面不算太高,又是老房子,满打满算,也不到二十米,两人说话的声音能很清淅传到池苒和周祈聿的耳中。
池苒身体僵住,她的手被他捧着,指尖被滚热的湿意烫过。
她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眼前是她曾深爱过的,交付过真心的男人,此刻他正在跪下来求她,求她给一个机会。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湿润的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你先起来,乐乐都看见了,等下整个小区的人都能看到,平添大家笑话。”
周祈聿抬起头,湛黑的瞳仁看着她,那双狭长的眼眼尾洇着红。
“我不怕别人笑话,苒苒,我怕的是没有赎罪的机会。”
“可是我并不需要。”
如果说当年谁有错,或许她自己也有。
关于生孩子这件事,他不知情,是她自己拿的主意,自顾自的生下孩子。
如果那封遗书变成了现实,至少有一半的责任在于她自己。
而就姐姐的事件而言,周祈聿不信任她是一回事,但悲剧不是他造成的,最多,他只能算是袖手旁观。
只能从道德层面谴责他见死不救。
池苒不是为他开脱,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
但是,让她放下所有心结和他重新在一起,她也办不到。
她承认,她的确是有些迁怒他的。
“周祈聿,你给的那五百万,已经让我超越了很多没有积蓄的月光族,你们公司请史密斯先生过来免费帮我姐姐治病,我也很感激,在一定程度上来讲,你已经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别的,我不需要了。”
一句不需要,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没能出现在她面前,现在挽回,一切都晚了。
周祈聿的心象一片片被削下来,一刀一刀都是凌迟,痛得无法呼吸。
他的眼泪成串落下。
从前,他对男人哭嗤之以鼻,以为那是懦弱的代名词,如今才领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池苒能感觉得到温热的眼泪划过她的指尖,仿佛能灼伤了她的皮肤,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着。
她居高临下,看到他黑色的头发,和剧烈颤斗的肩膀,还有他压抑的抽噎。
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男人跪在她的面前痛哭。
可她并不觉得畅快。
她的心亦压抑、沉闷。
有种浓浓的化不开的悲哀。
他们走到这一步,到底该怨谁?怪谁?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踩着雪的脚步声传过来。
池苒晃了晃他的手,“有人来了,起来吧。”
周祈聿呼吸滞了下,没动。
有人往他们这边看了几眼,又慢慢离去。
许久,周祈聿才哑声开口,“那当年,你姐姐的手术费……”
“乔歌给我的。”池苒一五十一地告诉他当年发生的事情,“云山大酒店的房卡是乔歌给我的,当时她导师找她有急事,她把房卡塞给了我,我姐姐的手术费也是她借给我的。”
周祈聿抬起头,和她对视着。
一个眸底全是悔意,一个眼睛平静无波。
仿佛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打动她了。
“周祈聿,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关于公司的合作,我会尽快跟盛总申请,换一个同事和贵司接触,以后,我们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吧。”
“我与旧事归于尽,来年依旧迎花开。周祈聿,我们都得往前看。”
周祈聿心头剧震,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在她平静的目光中松开她的手。
他的手慢慢滑落。
一点一点的,掌心远离她的温度。
最后松开的时候,仿佛,他们最后那一点羁拌也断了。
池苒手指蜷曲,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抬头往三楼看,陈姨和池乐安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快步上了自己的车,又很快开着车驶出小区。
周祈聿跪坐在地上,看着她的车消失在视线,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起,泛着青筋。
一阵风起,夹着雪,打在脸上,呛进人眼里直流泪,寒气丝丝缕缕的从四面八方把他紧紧缠绕,挟裹着,冷得似乎灵魂都复盖上厚厚的冰霜。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整个人颤斗,悲恸。
车轮载走了他爱的人,却独自把他留在了这冰天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