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
安格隆睁开了眼睛。
混沌的猩红自他眼底褪去,显露出其下被掩埋了万年的清明。
他看见了那位屹立在阵线之前的巨人,那身湛蓝的铠甲上镌刻着帝国的徽记与理性的荣光,一如万年之前,那般整洁,那般秩序
“”
看着这位昔日的兄弟,以及那些簇拥在其身边严阵以待的子嗣
安格隆笑了。
尽管那笑容在他那张布满狰狞伤疤和突变角质的脸上,显得十分可怖。
但这笑容里,却没有了往日的杀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了然。
随后
在战场无数人惊诧的目光下
这位恐虐的恶魔王子,做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动作。
他放下了自己手中那对无时无刻不在渴饮鲜血的血父与血子。
沉重的武器坠地,发出沉闷的巨响,扬起的尘土仿佛为这仪式般的举动献上祭奠。
接着,他那双曾撕裂无数生灵的巨手,抬了起来,伸向自己的头顶。
下一秒
在一种混合了骨骼碎裂与灵质撕裂的可怕声响中
那团纠缠着黑暗机械技术与亚空间极致恶意的憎恶之物,就被他硬生生地从自己的头颅与灵魂深处,扯了下来。
在这过程里,安格隆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平静。
他没有咆哮,也没有挣扎。
他的眼神在那极致的痛苦中,反而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澈,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天空。
在像丢弃一件真正的垃圾一样,将那个折磨了自己一生的憎恶之物,随意地抛到了一旁后。
安格隆没有去擦拭脸上那足以令凡人致命的可怕伤口。
哪怕无数滚烫而粘稠的鲜血,从他的头顶奔涌而下,将他小半个身躯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
他也满不在乎,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雨水。
他只是重新弯下腰,拾起了那对不知在何时已然散去了所有血腥与暴戾能量,变得如同普通武器的血父与血子,平静的看向那个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眼神中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兄弟,开口:“来吧。”
“”
基里曼凝视着面前这个眼神清明的昔日兄弟,举起了手中那柄蕴含着帝皇力量的神剑。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
这两位走向截然不同命运极端的兄弟,就这样跨越了万年的时光与仇恨,轰然碰撞在了一起。
轰!!!
剑与斧交击。
纯粹力量交锋引发的恐怖声浪,化作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向四周疯狂扩散,卷起漫天的沙尘与碎石,将靠近的一些轻量级载具和尸体都掀飞出去。
地面在两人脚下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出数十米远。
安格隆的攻势如同怒海狂涛,一斧快过一斧,力量一击重过一击。
但诡异的是,这其中却少了那份属于恐虐狂战士的无序与癫狂,多了一种沉郁的宣泄。
在一次武器短暂相持,彼此角力的瞬间,隔着灼热的剑锋与冰冷的斧刃,安格隆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混杂在斧与剑的呼啸中,却清晰地传入基里曼的耳中。
“我很羡慕你。”
闻言,基里曼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的用手中的帝皇之剑隔开对方下一次的劈砍。
“你有一个爱你的母亲。”
安格隆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应,只是继续说着,话语如同他流淌的鲜血,带着滚烫的温度。
“那个愿意把你当亲儿抚养,用智慧塑造你理性,教导你何为责任的母亲”
“她给了你一个家,而非一个兵营”
“她教你识字,教你历史,教你如何治理一个世界,而非仅仅是如何摧毁它”
“她会在你受伤时安慰你,在你迷茫时指引你在你取得成就时,为你感到骄傲”
“真好啊”
这声低语,轻得几乎被战斗的喧嚣淹没,却像一柄重锤,敲在了基里曼的心上,他手中的剑招愈发凝重。
“我并非生来就是渴血的野兽”
安格隆的双斧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撩起,迫使基里曼后撤半步。
“在努凯里亚,当我还未被发现时,我也曾感受过风的自由,看过星辰在没有血腥味空气中的闪烁。”
“而当我被抓进角斗场后,我也曾与我的那些衣衫褴褛的角斗士兄弟们并肩而行。”
“我们分享着发霉的面包,舔舐着彼此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奴隶主的皮鞭与呵斥下,用沉默的眼神交流着对以后日子的期望”
“我们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一起看到角斗场外的天空”
“砰!”
一次重劈被格开,安格隆顺势旋身,斧刃横扫,逼退试图逼近的基里曼。
“直到那个钉子被打入我的脑中,剥夺了我的平静”
“自那以后”
“我不再是一个人类”
“我看着我身边的同伴倒下,他们的血溅在我脸上”
“而我却无法为他们流下一滴完整的眼泪”
“我在角斗场的沙地上翻滚,听着看台上贵族们疯狂的欢呼,感觉着自己的灵魂一点点被那憎恶的金属蚕食”
“当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养父后”
“我终于意识到了,我只是一件武器,一个供贵族们取乐的的野兽。”
“我的价值只在于我能在角斗场上活多久,能杀死多少同伴。”
“于是,我开始了反抗”
“我带领着那些仍然愿意信任我的兄弟,与那些奴隶主战斗直到被逼入绝境”
谈话之间,安格隆的攻击再次变得狂猛。
“然后,他来了。”
“那个自称是我真正父亲的人,他乘坐着金光闪闪的飞船,如同神祇一样降临了努凯里亚的天空。”
“”基里曼默默地听着,格挡,反击。
“我以为他是救赎。”
“我以为,拥有如此力量,被称为人类之主的他,会拯救那些与我一同在泥泞和鲜血中挣扎,与我有着同样命运之人”
“他们会得到解放,会拥有像你在马库拉格所能给予你子民那样的新生活。”
“可是”
“他却只是强行把我从那个世界带走”
“他甚至不屑于了解我的痛苦,我的过去,我为何愤怒”
“他只是回收了我就像回收一件遗失的财产”
“可我不是工具”
安格隆的斧刃重重劈下,被基里曼的剑架住,两人再次陷入角力。
“而我的选择,从一开始就被屠夫之钉和他的冷漠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