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奇怪的事情一直发生在我身边。
哈利终于开口,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杯热可可,蒸汽氤氲,模糊了他的镜片。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讲述有一次
达力和他的朋友们追打他,他为了逃命,莫名其妙地就坐在了学校的屋顶上,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
讲述有一次
佩妮姨妈嫌他的头发总是乱糟糟地“惹人注意”,强拉着他去理发店,命令理发师给他剃了个难看的发型。
那天晚上,他在碗柜里委屈地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脑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一夜之间又恢复了原样,甚至比之前还要浓密,仿佛从未被剪刀碰过。
佩妮姨妈看到后,气得脸都白了,尖叫着指责他用了“什么下作的伎俩”,并以此为理由,把他关在碗柜里整整两天,只给了几片干面包和清水。
讲述有一次
他站在爬虫馆的玻璃窗前,看着一条懒洋洋的巴西蟒蛇。
它盘踞在那里,对周围漠不关心,但他却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孤独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隔着玻璃低声说:“你一定很无聊吧我也总是被关起来”
他只是想表达一下同情,但下一秒,那面厚厚的玻璃,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蟒蛇惊讶地抬起头,滑过原本是玻璃的地方,经过他身边时,竟然停顿了一下,对他道谢,然后才慢悠悠地游向馆外自由的世界。
事情之后,德思礼一家暴跳如雷,连忙带着他离开了那里
这些往事,哈利从未对任何人完整地讲述过。
在德思礼家,这些都是他“怪胎”行为的罪证,是必须被严厉斥责和惩罚的。
每一次“意外”发生后
他都会被关禁闭,被饿肚子
久而久之,他学会了在怪事发生时保持沉默,努力模仿周围人的“正常”反应,把自己伪装起来
“”
此时此刻,将这些压抑多年的秘密倾诉出来,哈利感到一种奇特的解脱,同时又伴随着深深的忐忑。
他偷偷观察着老爹的反应,生怕从对方脸上看到熟悉的厌恶或恐惧。
但老爹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仿佛哈利讲述的只是些寻常的童年趣事。
当哈利提到蟒蛇事件时,老爹甚至还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能与蛇类沟通
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天赋
“”
“大致上就是这些事情了”
“先生我说完了”
哈利不安的扭动着身体:“您觉得我的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
“哈利,我的师父曾经告诉过我”
“在西方”
“当体内蕴藏魔法力量的人,尤其是年幼、还未学会控制的孩子,在情绪激动时,魔力会不受控制地释放出来,造成各种现象,这就是你所说的奇怪的事情。”
老爹解释道:“这很正常,每一个巫师或者女巫在小时候都可能经历。”
“巫师?女巫?”
哈利的心脏又一次狂跳起来,这两个词对他来说既陌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先生,您的意思是我我是一个巫师?”
“从你描述的情况,以及我感知到的‘气’来看,是的,你极有可能是一名巫师。”
老爹肯定地点点头:“告诉我,孩子,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
提到父母,哈利的眼神黯淡下来:“我我知道得不多”
“姨父和姨妈告诉我,他们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
“还说我父母是没什么出息的庸人没什么值得记住的”
“庸人?”老爹轻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不以为然的表情:“不,孩子,我不这么认为,能够为你留下如此强大守护魔法的巫师,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人”
而且
他们这类人是绝对不可能死于车祸的
老爹心里想着,但并没有对面前的哈利说出口
这个可怜的孩子并不应该在这个年纪去接受这样残酷的事情
有些事实,需要他在适当的时候,用自己的力量去发现。
于是,老爹将话题转回了更温暖的层面。
“爱,尤其是牺牲之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之一”
“它超越了生死的界限”
“我能感受到你母亲留下的‘气’,那是一份守护的力量,如同一个温暖的茧,至今仍在保护着你”
“所以”老爹温和地说:“孩子,你的父母深深地爱着你,你要记住这一点。”
“”
闻言,哈利瞬间怔住了。
从小到大,他听到的关于父母的评价都是负面的
怪胎
无能
不负责任
德思礼一家用这些词汇,在他心中构筑了父母模糊而可悲的形象。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如此肯定、甚至带着敬意的语气谈论他的父母,尤其是他的母亲。
““
一种混杂着悲伤、骄傲和巨大委屈的情绪涌上哈利的心头,让他几乎无法言语。
“真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哈利才哽咽的问出声。
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承载了这个男孩全部的希望
“当然,孩子当然”
老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烁:“你应该自信一些”
“你的父母都是值得你为之骄傲的人”
“”
老爹的话语如同温暖的阳光
一点点融化着男孩心中那座由德思礼一家这些年来精心构筑的冰封堡垒。
哈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在胸腔里滋生
是底气?
还是希望?
哈利甚至不敢仔细去分辨,他只是贪婪地汲取着这份陌生的肯定生怕这脆弱的微光会像肥皂泡一样轻易破碎。
“谢谢您,先生”
哈利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少了些颤抖,多了几分实在感。
他偷偷瞄着老爹
这位来自东方的老人虽然才与自己认识不久
但对方带给自己的温暖和认同,却远远超过了女贞路4号,那个自己称之为“家”的地方所给予的总和。
“”
看着男孩眼里重新燃起的光亮,老爹回以一个大大的微笑。
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就这样无声的享用起桌上的食物来
然而
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却并未持续太久。
“叮铃!”
餐厅的门铃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一阵喧闹的脚步声和少年人特有的哄笑。
这笑声对哈利来说,熟悉得刺耳,让他的脊背瞬间僵直。
“看哪!我说什么来着!那不是怪胎哈利吗?”
一个公鸭嗓子般的声音夸张地叫嚷起来。
“”
哈利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他的表哥达力·德思礼,以及他那群形影不离、同样脑满肠肥的狐朋狗友
“我来咯,怪胎嘿嘿”
达力腆着肚子,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玩具的得意,大步流星地走到哈利的桌边。
他那双小猪眼先是轻蔑地扫过哈利,然后落在了老爹和他手里那“奇怪”的干河豚上,眼神里的鄙夷更加浓重了。
“嘿!怪胎!”
达力用他肥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震得哈利的可可杯都晃了一下:“你不在你的碗柜里待着,跑到这种怪里怪气的地方来干什么?跟这个拿着咸鱼的老头学怎么变戏法吗??”
“变戏法的小丑哈利!”
“唔!唔!”
达力的狐朋狗友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他们挤在门口附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围拢上来给达力助威,反而眼神有些飘忽,不时的瞥向安静地坐在哈利对面,面无表情的老爹。
老人的镇定让他们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达力却完全没注意到同伴们的异常,他沉浸在欺负哈利的习惯性快感中。
在他看来,朋友们的笑声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和鼓励。
于是,他更加来劲了,肥胖的身体向前倾,几乎要贴到哈利脸上。
“怎么不说话?”
达力唾沫横飞:“我告诉你,妈妈要是知道你偷偷跑出来,跟这种人来往,非得气疯不可!”
“你今晚别想吃饭了!”
“不,这个星期都别想!”
“”
听着这些话,哈利紧紧地咬着下唇,双手在桌子下攥成了拳头。
他习惯性地想要低下头,缩起肩膀,把自己变得渺小,直至消失。
这是他在德思礼家生存了这么些年来的本能
忍耐,退让,用顺从换取片刻的安宁。
但今天,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在几分钟前
有人告诉他,他不是怪胎
有人告诉他,他的父母不是无能的庸人,而是强大且爱他的巫师
有人告诉他,他应该自信
这些话像一颗颗小小的种子,在哈利荒芜的心田里迅速生根发芽,顶开了那块名为“自卑”的巨石。
“”
哈利悄悄看了一眼老爹。
老爹依旧安然地坐在那里,甚至又拿起了一块小饼干,慢条斯理地吃着
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奇异地给了哈利一种暗示:
这件事,需要他自己解决。
于是
在达力那张肥胖的脸再次逼近,准备进行下一轮辱骂的时候
哈利猛地抬起头:
“滚开,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