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消散在弥漫的硝烟与浓重的血腥气中。魔潮退去，七杀殿主化身远遁，战场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土地、以及凝固的暗红。
玩家们最初的狂喜，在看清周遭的一切后，也渐渐沉淀下来。
“活动总算结束了，贡献度结算了吗？”
“掉了三级，装备耐久全红，这波亏麻了……”
“快看论坛，有没有大佬发通关奖励清单？”
“那个最终boss也太变态了，化神期？这版本能打？”
他们议论着，兴奋点更多地集中在“游戏”本身的奖励与体验上。对于他们而言，这依旧是一场宏大而刺激的“版本活动”，死亡可以复活，损失可以弥补，胜利的喜悦纯粹而直接。部分玩家已经开始兴高采烈地打扫战场，拾取着魔物掉落的材料和一些破损的法器，将其视为战利品。
然而，这片废墟之上，另一种氛围，如同冰冷的雾气，无声地蔓延，沉重地压在每一个本土修士的心头。
一名年轻的女弟子正跪在一具年长修士的尸体旁，肩膀微微抽动，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是她的师父。
凌月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手放在女弟子的肩上。那女弟子感受到熟悉的冰冷气息，猛地扑入她怀中，放声痛哭。凌月僵硬地承受着这份悲伤，清冷的眸子望向远方，那里是中枢大殿的方向，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忧虑。胜利？用如此多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喘息之机，真的能称之为胜利吗？
“底蕴……祖师爷留下的底蕴啊……”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痛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灵脉近乎枯竭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弟子修炼将事倍功半，丹药炼制将缺乏火候，阵法修复将无能量支撑……宗门的发展，将陷入漫长的、令人绝望的寒冬。这场胜利，几乎打断了星陨阁的脊梁。
“吩咐下去，将我们库存在附近坊市的应急物资，优先、成本价调拨给星陨阁。”她轻声对助手吩咐道，无视了对方惊讶的眼神。这或许不是一笔划算的投资，但此刻，她愿意遵循一丝超越利益的道义。
中枢大殿，此刻成为了所有人目光汇聚的焦点，却又寂静得可怕。
当凌月和玄石道人处理完紧急事务，匆匆赶到大殿时，看到的便是倒在地上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的林风，以及他身前那面光华彻底黯淡、镜面上甚至多了一道细微裂纹的诸天镜。
“师弟！”
“林风！”
两人脸色剧变，急忙上前。凌月小心翼翼地将林风扶起，探入一丝灵力，随即脸色更加苍白。林风的体内经脉紊乱不堪，多处断裂，神识更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而混乱，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最严重的是心脉之处，缠绕着一丝极其阴冷顽固的魔气，正是殿主化身神念反冲留下的创伤，在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好狠毒的手段！”玄石道人检查后，亦是倒吸一口凉气，“心脉受损，神识重创，道基……恐怕也已动摇。这伤势……”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凌月明白。这等伤势，放在寻常修士身上，几乎已是必死之局。即便能吊住性命，修为大跌、终身无法寸进恐怕都是最好的结果。
凌月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动作轻柔地将林风平放好，然后毫不犹豫地运起自身精纯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渡入林风体内，护住他最后的心脉，与那丝魔气进行着艰难的拉锯。她自己的伤势也未曾痊愈，脸色随着灵力的输出而渐渐失去血色，但她眼神中的坚定，却没有丝毫动摇。
玄石道人叹了口气，知道劝也无用。他转而看向那面诸天镜，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宗门灵脉的枯竭，与这面镜子脱不开干系。正是它，在最后时刻爆发出那匪夷所思的力量，扭转了战局，但也几乎吸干了宗门的根基。
“是因为它吗？”他沉声问道，语气复杂。
凌月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具体的真相，林风未曾明言，她也不愿多猜。她只知道，是林风借助这面镜子，救了宗门，也付出了近乎生命的代价。
“凌月仙子，玄石前辈。”他拱了拱手，目光落在昏迷的林风身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沉声道：“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关于刚才那‘护山大阵’的变化，关于那化神期存在的退走，以及……关于我们‘玩家’的存在本质。”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凌月和玄石道人心头炸响：
“我认为，宗主强行催动的那种力量，并非此界正道。而且，它似乎……能影响到我们与‘那边’世界的连接稳定性。在最后时刻，部分玩家出现了短暂的‘意识剥离’现象，虽然极其短暂，但这绝非正常。”
凌月渡入灵力的手指微微一颤。
玄石道人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
大殿内，刚刚因为击退强敌而稍有松懈的气氛，再次变得无比沉重。外部的魔潮虽退，内部的创伤与潜在的危机，却如同隐藏在废墟下的余烬，随时可能再次燃起滔天烈焰。
惨胜的代价，不仅仅是看得见的废墟与伤亡，更是对未来信心的动摇，以及对脚下道路的迷茫。星陨阁的明天，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