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通过拉面店的玻璃门洒在人行道上，空气中还飘着豚骨汤底的浓郁香气。
“野原前辈、本当に申し訳ありません！（野原前辈，实在非常抱歉！）”
川口弓着的腰几乎要贴到膝盖，浅灰色西装的肩线因为幅度太大而微微褶皱，耳尖红得象被刚出锅的叉烧烫过，双手紧紧攥着公文包的提手，声音里满是歉意。
他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没动，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让前辈您掏钱……真的是让我太羞愧了！而且还给您添了麻烦！本当に申し訳ありません！（实在非常抱歉！）”
川口再次低头鞠躬道歉。
野原广志刚用纸巾擦完嘴，闻言笑着伸手拍了拍川口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让对方直起身。
他身上那件穿了三年的深蓝色西装外套还敞着，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典型的上班族午休后的松弛模样，语气却带着前辈特有的从容：“川口君，身为前辈的我，请你吃饭，难道不应该吗？这就是我们日本的辈分文化啊！
广志说着往拉面店门口的柱子上靠了靠，目光扫过街对面正在派发传单的兼职学生，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
这破规矩也有糟心的地方。
要是遇上那种喜欢摆前辈架子的，借着这由头让后辈跑腿买咖啡、替加班就算了。
真要是前辈搞霸凌那套。
后辈还得陪着笑脸受着，美其名曰“职场历练”，想想都觉得畸形。
不过这种吐槽也就自己在心里过过嘴瘾。
广志可没有日本职场常见的霸凌心态，反而他一直都是后辈眼里的老好人，这也是为什么在漫画当中，他野原广志受到后辈们的喜欢的原因。
于是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指了指川口胸前别着的工作牌：“而且我还等着看你开单冲业绩呢，一顿拉面算什么。”
“嗨咦！”川口一听这话，又对着广志深深鞠了一躬。
这次腰弯得比刚才更直，声音也响亮了不少：“请前辈放心！我绝对不会姑负您的信任！那笔单子我已经跟了半个月，客户那边基本没问题了，下周肯定能签下来！”
“这才象话嘛。”
广志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看了眼手腕上那块表带都磨出毛边的手表，指针刚过一点半，“我下午打算再去西区那边转转，看看能不能碰上新客户。你也抓紧时间，多跑几家之前登记过的店铺，争取月底之前再冲一单。”
“はい！”
川口响亮地应了一声，又鞠了个躬才转身离开，浅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流里。
“这家伙，还真不愧是霓虹人，这几句话就几鞠躬……唔，等等，我也是霓虹人。”广志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但随即脸色又是一僵。
忍不住撇了撇嘴，华夏人的影响，的确让他现在的心态和性格，包括三观，变化的挺大。
但野原广志也是摇摇头，也没什么感觉。
他毕竟还是野原广志。
然后向前走去。
但是却有点不知所措。
上午跟着“每日情报系统”给的线索跑了三家客户，业绩早就超额完成了。
现在突然闲下来，他倒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以前没系统的时候，他每天从早到晚跑断腿，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还总担心月底完不成业绩被扣奖金。
现在倒好，上午就把活儿干完了，下午的时间突然空出来，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广志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走到街角的樱花树下时，刚好看到一张空着的长椅，便拉了拉西装下摆坐了下来。
春风吹过，几片粉白色的樱花瓣落在他的膝盖上，不远处传来推着婴儿车的妈妈轻声哄孩子的声音，让他莫名想起了美伢和家里的两个小家伙。
美伢和小新，以及小白，大概都在悠哉悠哉的在家里睡着午觉。
“这都是我广志的功劳呢！”
想到这里，广志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伸手从公文包里翻找起来。
他没拿手机，反而掏出了一个封面已经磨损得厉害的笔记本，蓝色的塑料封皮上还贴着一张小新画的歪歪扭扭的蜡笔画，画的是一个长着啤酒肚的男人，旁边写着“爸爸”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这小子。”广志脸上笑容更甚。
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每页都分了三列，左边是店铺名称和地址，中间是联系人电话，右边则记着备注——“安博文具店，有意向订购铅笔。”“花朵面包店，老板娘在尤豫购买进口面粉。”“铃木五金店，老板是个老顽固，不肯考虑双叶商社”……
这些都是他还没有系统的时候，每天跑客户时一点点记下来的。
那时候他怕记混，特意买了这个笔记本，不管多晚回家，都会把当天的客户信息整理好写上去。
后来有了系统，这笔记本就被他塞在公文包最里面，好久没拿出来过了。
广志指尖摩挲着泛黄的纸页，看着上面自己当初一笔一划写下的字迹，突然下定了决心。
反正下午也没别的事，不如就去跑跑这些老客户。
能开新业绩当然最好，就算开不了，跟老客户聊聊天，也能多了解点须求，顺便磨练一下口才——总不能有了系统就变懒，毕竟这份工作是要靠真本事吃饭的。
他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收进公文包，站起身来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阳光正好，风里带着樱花的甜味，广志深吸一口气，朝着记忆里佐藤文具店的方向走去。
路过街角的自动贩卖机时，他还特意停下来买了一罐冰咖啡——以前跑客户的时候，总舍不得买这么贵的饮料，现在业绩好了，也该犒劳一下自己。
拉开拉环，冰凉的咖啡顺着喉咙滑下去，提神又解渴，广志忍不住笑了起来。
日子嘛，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走到安博文具店门口时，木质的门帘上还挂着去年新年时贴的红色福字，门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里面传来文具店老板佐藤大叔爽朗的笑声。
广志整理了一下领带，伸手掀开了门帘：“佐藤大叔，下午好啊。”
那个认真负责的业务员广志，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