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钱铎躺在床上,感受着熟悉的气息,格外的惬意。
“我又回来了!”
钱铎伸手在怀里摸了摸,身子一僵。
猛地坐起身来,低头一看。
“我的宝贝呢?”
钱铎瞪大了眼睛,却怎么也没有找到那一方小小的印章。
那可是文彭的印章!
价值数百万的宝贝!
“我这一趟不会白死了吧?”
钱铎呆愣的坐在床上,许久之后这才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
“这是吴孟明借我的那一百两银子?”
看到银票,钱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说不是文彭的印章,但好歹是带了东西回来,没白丝。
据他所知,明代的银票流传下来的极少,随便一张放在当下也是稀世珍宝。
“叮咚!”
一条消息传来。
钱铎扫了一眼,微微愣神。
他这才想起来今晚还有聚会。
略微收拾,他便出了门。
聚会的地方叫“云顶阁”,这地方,听名字就透着一股子恨不得把“我很贵”三个字刻在门脸上的劲儿。
璀灿的水晶吊灯洒下明晃晃的光,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氛和食物油脂混合的、令人有些腻歪的味道。
包厢很大,仿欧式的奢华装修,金边银线,在灯光下有些刺眼。
钱铎到的时候,里面已经热闹非凡。
西装革履的男同学们,妆容精致的女同学们,三三两两聚着,高声谈笑,音量总比实际需要的大上那么几分。
话题绕来绕去,总离不开房子、车子、票子,以及某个同学又攀上了什么高枝。
他穿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普通休闲外套,牛仔裤,一双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鞋,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去,几乎没引起任何波澜。
只有靠近门口的两位女同学瞥了他一眼,眼神在他身上那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行头上停留了一瞬,迅速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色,又扭过头,继续刚才关于最新款包包的热烈讨论。
人群的中心,毋庸置疑,是马宾。
他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腕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
此刻正端着一杯红酒,身子微微后仰,靠在主位的椅背上,面带微笑地听着身边一个矮胖男同学唾沫横飞地吹捧。
“要我说,还是马总厉害!这才毕业几年?就在‘鼎峰’坐到项目部副总监的位置了!那可是鼎峰啊!”矮胖同学激动得脸泛红光,仿佛升职的是他自己,“以后哥几个可都得仰仗马总提携了!”
“是啊是啊,宾哥以后就是咱们班的标杆了!”
“马总,这杯我敬你,恭喜高升!”
应和声、敬酒声此起彼伏,簇拥着中间那个志得意满的人。
马宾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抬手虚按了一下,故作谦逊,嘴角那抹弧度却压都压不住:“哎,大家太抬举了,运气,都是运气。也就是为公司谈成了两个小项目,承蒙上面领导看得起罢了。”
他说话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终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几乎要隐入阴影的身影上。
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猎人终于发现猎物的玩味。
“哟!这不是钱铎吗?”马宾的声音陡然拔高,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悄无声息坐那儿了?快,过来坐,这边有位置!”
瞬间,整个包厢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带着隐隐幸灾乐祸的,齐刷刷地聚焦在钱铎身上。
钱铎抬起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
他迎着那些目光,走到马宾指着的那张空椅子上坐下,正好在马宾的斜对面。
“好久不见了,钱铎。”马宾身子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摆出一副关切备至的姿态,“最近在哪儿高就呢?咱们班当年有名的才子,现在肯定混得风生水起吧?”
这话问得刁钻。
钱铎失业半年的消息,在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马宾此刻提起,无异于直接把钱铎架在火上烤。
旁边立刻有人“好心”地接话,声音里藏着掖不住的戏谑:“哎,马总,你这消息可落后了。我听说钱铎好象……前段时间工作不太顺心?”
“是吗?”马宾故作惊讶,眉头微蹙,那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怎么回事?以钱铎你的能力,不应该啊。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跟老同学们说说,大家能帮肯定帮。”
他顿了顿,象是突然想起什么绝妙的主意,一拍大腿:“要不这样!我们公司最近正好在招保安,要求不高,形象端正,责任心强就行。我看钱铎你就挺合适!虽然工资不算高,一个月也就四五千,但好歹稳定,五险一金齐全。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打个招呼,明天就能去报到。”
“噗嗤——”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保安?马总你可真会开玩笑。”一个穿着紧身裙的女同学捂着嘴,眼睛弯成月牙,视线在钱铎那身行头上溜了一圈,“咱们钱大才子哪能干那个呀。”
“就是,让钱铎去当保安太屈才了吧?更何况,在魔都,一个月四五千能干什么?”另一人附和着,语气里的讽刺几乎凝成实质。
包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所有人都看着钱铎,等待着他的窘迫,他的愤怒,或者是他低声下气的回应。
马宾更是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重新端起那杯红酒,轻轻晃动着,殷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
他等着看钱铎如何在这绝妙的羞辱下溃不成军。
林月当年选的人,不过如此。
想起那个清丽的身影,他心头掠过一丝阴霾,随即又被眼前即将得逞的快意所取代。
钱铎沉默着,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伸手,拿起了自己面前那杯无人问津的柠檬水。
他的动作很慢,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玻璃杯壁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就在有人以为他要恼羞成怒用水泼人,或者干脆摔杯而去时,他却只是凑到嘴边,轻轻啜饮了一口。
然后,他放下水杯,抬眼看向马宾,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点……怜悯?仿佛在看一个小丑。
“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钱铎的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钱铎,不是我说你,做人还是要现实一点。”马宾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教训口吻,“老是这么眼高手低可不行。你看看在座的同学们,谁不是踏踏实实一步步走过来的?保安怎么了?凭自己的劳动吃饭,不丢人!”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立刻又引来一片赞同的低语。
“马总说得对!”
“钱铎,马总这也是为你好。”
“是啊,现在工作多难找啊。”
钱铎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议论,他慢条斯理地掏出自己的手机。
那是一款很老的智能机,外壳甚至有些磨损,放在这堆最新款的水果机、华威旗舰中间,显得格外寒酸。
这举动又引来几声低低的嗤笑。
都混到这地步了,还装什么呢?
钱铎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动了几下,似乎在回消息。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马宾看着他这番作态,心中的不屑更甚。
装,继续装!
“我去接个人。”钱铎终于抬起头,起身出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