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少年英雄会召开尚有段时日,陈书旷与叶清友自武当山出发后,倒也不急着赶路,一路走走停停,颇有几分游山玩水的闲心。
一路上,二人也见到了不少同去参加英雄会的少年侠客。
看得出来,嵩山派在宣传工作上的确下了不少功夫,这少年英雄会着实声势浩大。
一路上所见的少年不仅有来自大江南北、中原各地的,甚至还有早早从西域赶赴而来的。
出身自然也是各异,有如他们这般出身名门大派的,三五成群,衣着光鲜,神情间透着一股掩不住的傲气。
但更多的,还是来自寻常街巷武馆,甚至无门无派的江湖散人。
这些少年大都与陈书旷年岁相仿,又多是各自门派中的佼佼者,本就少年气盛,对自身实力更是颇为自信。
狭路相逢,言语间稍有不合,便立时刀剑相向。
还没到嵩山地界,便已有不少人按捺不住,在路上提前“切磋”过了。
一时间,官道上是拳掌交错、剑气纵横,喝彩与叫骂声不绝于耳,倒也热闹非凡。
陈书旷却无心参与这般争斗,他未穿武当派的制式道袍,只换了身寻常的青布劲装,与叶清友各骑着一头慢悠悠的青毛小驴,混在人群中,浑不起眼。
任凭那些少年侠女们打得如何火热,二人也只作壁上观,偶尔还饶有兴致地品评两句,全不将那些胜负放在心上。
旁人见他二人这般优哉游哉的做派,又骑着毛驴,只当是哪个山野小门派出来见世面的小镇习武家,也懒得自降身份来寻他们的麻烦。
如此晃晃荡荡,过了将近十日,两人才算进入中州地界。
这一日黄昏,二人正行于一处荒僻山野,天色却说变就变。
方才还挂在天边的残阳,转瞬间便被翻涌的乌云吞噬。
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紧接着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放眼望去,四野空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见远处山顶之上,隐约有座破庙的轮廓。
二人不敢耽搁,催着毛驴便往山上赶,想入那破庙暂歇片刻,躲过这场暴雨。
驴蹄踏着泥泞的山路,好不容易才攀上山顶,见到了这座破庙的真容。
庙宇早已破败不堪,朱漆剥落,断壁残垣,唯馀几片残瓦,还在风雨中苟延残喘。
可当二人牵着驴走进庙门,却发现这不大的空间里,竟早已挤满了避雨的人。
粗略看去,约莫有十七八人。
陈书旷仔细打量一番,只见其中七个少年男女,瞧着都与他年纪相仿,各自背着刀剑棍棒,衣衫虽被雨水打湿,但眉宇间的锐气却丝毫不减,显然也都是去参加少年英雄会的江湖同道。
角落里,还坐着一位身穿浅蓝色锦衣的公子哥,十三四岁的模样,正一脸嫌弃地用丝帕擦拭着衣角的泥点。
他身后躬敬地立着两个身材魁悟、太阳穴高高鼓起的随从,一看便知是内家好手。
除了这些人,剩下的便都是些附近的猎户、山民,一个个被淋得象落汤鸡,正围着一堆篝火取暖,默默地烘烤着湿透的衣物。
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破庙的正中央。
那儿躺着一男一女,瞧着二十出头的年纪,皆是头戴方巾,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打扮,身后还靠着两个半人高的竹篓,篓中装满了各色草药,瞧着象是入山采药的药师。
只是这两人此刻双目紧闭,嘴唇发紫,面色更是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已然是不省人事。
一个比叶清友还小上几岁的男童正跪在二人身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话都说不囫囵。
“求求各位大侠,救救我哥、我嫂子!”
“我师出百药门,跟着哥嫂入山采药,谁知……谁知碰上了一条五彩斑烂的毒蛇,哥嫂为了护我,都被那毒蛇咬了,呜呜呜……”
陈书旷本想先在一旁静观其变,可身旁的叶清友一听到“救命”二字,就象是脑中的某部分被指令自动触发了似的,想也不想便已迈步走了过去。
陈书旷无奈,只得跟上前去。
走近了才看清,地上那两人呼吸微弱,气若游丝,手腕脚踝处,皆有两个细小的血洞,周围的皮肉已然肿胀发黑,显然是中了剧毒,命在旦夕。
就在此时,角落里那富家公子哥忽然对着身后的护卫低声开口:“我家与这百药门也有些交情,爹爹常说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人头熟、手面宽’,今日百药门弟子落难,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他声音虽是压低了,可又没有完全压低,就象是有人教过他行走江湖要低声说话,却没教过他“究竟多低才算低。”
这破庙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他那句话,不光陈书旷听得清楚,周遭那几个江湖少年也同样听得真切,纷纷侧目。
其中一个护卫却面露难色,凑到他耳边,用更低的声音劝道:“少爷,出门在外,江湖险恶,还是小心为上,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歹人设下的圈套……”
这一番话音就要低得多了,其他的江湖少年纷纷扯起了脖子,却还是听不真切。
唯有陈书旷,仗着罗汉伏魔功提升的敏锐听觉,仍可轻松听得一清二楚。
“圈套?”那公子哥轻笑一声,仿佛在嘲笑自家护卫的无知。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着那两个半满的竹篓,依然压着嗓子,声音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你瞧瞧他们篓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那何首乌,看块头怕是得有百年,那血灵芝,通体赤红,有价无市,还有那几株,金线莲、七叶花……若非百药门的亲传弟子,寻常采药人,谁能认得这许多名贵草药?谁又有这本事,能采到这许多?”
话音一落,那几个本就好奇的江湖少年更是齐齐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地朝着那竹篓里望去,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贪婪与惊奇。
陈书旷同样看向那几人的背篓,他虽对药理一窍不通,但也可依稀看出那两只篓子里净是些稀奇古怪的草药,并非铺子里常见的那些。
若这个公子哥儿的眼力没出错,那这三人倒的确可能出身百药门。
否则在这江湖上,想再找出个能轻易网罗到这么多珍奇药材的门派,倒也不是件易事。
只是若那小童所言为真,此事反倒更有些蹊跷。
百药门在武林中素来与五毒教并称,是个专门使毒的门派,其掌门更是有“毒不死人”的凶名。
就连岳不群对其也颇为忌惮。
那么身为百药门弟子,竟然连区区蛇毒都无法可解,也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还不等他想完,便见方才说话的那个公子哥直截了当地开了口:“小兄弟,百药门里都是个顶个的用毒高手,怎的连毒蛇的解药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