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岳灵珊那夹枪带棒的问候,苏小姐先是一怔,随即那攀在陈书旷手臂上的玉手也松了几分。
她缓缓直起身,脸上那副梨花带雨的凄楚瞬间敛去,恢复了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与礼貌,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轻声问道:“这位姐姐是……我们见过吗?”
说着,她又疑惑地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苏老爷子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显然对眼前这位煞气腾腾的青衣少女毫无印象。
岳灵珊见苏家父女二人这般模样,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把戏成功的得意。
她微微扬起下巴,慢悠悠地说道:“苏小姐当真是贵人多忘事,眼中只记得你的‘石郎’,却不记得我陆大有了么?”
“陆大有?”苏老爷子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哎呀!老夫想起来了,姑娘莫非便是那日在江夏擂台上,与我贤婿……与石公子比武的那位陆公子?”
岳灵珊见他总算认出了自己,脑袋不自觉地扬得更高了些。
又得意地将目光转向苏小姐,挑了挑眉:“现在,苏小姐可想起来了?”
她昂着头,等着看对方那副恍然大悟的惊奇模样,满足下自己的小小虚荣心。
可苏小姐只尤豫了片刻,便歉意地摇了摇头。
然后又往陈书旷身边靠了靠,重新攥住了他的衣袖,声音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目光却始终痴痴地锁在陈书旷脸上。
“那日上台的人虽多,可我眼里,从始至终,便只记得石郎一人。”
“嘶……”陈书旷猝不及防,只觉心头“咯噔”一声。
这苏小姐,手段怎地如此之高?
在场众人,除了那尚在状况外的苏老爷子,都是不约而同地轻轻“咦”了一声。
杨明与古道之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看好戏的玩味。
而狂风剑派那群弟子,更是个个伸长了脖子,心中隐约感觉到,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惨烈战争,似乎已在他们眼前悄然打响!
好刺激!
岳灵珊闻言也是一愣,似乎一时没回过神来。
直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的茶香钻入鼻腔,她才猛地皱了皱鼻子,重新咬牙切齿起来。
“他当初在擂台上,就是为了你们苏家的金子才故意演戏骗你们的!他叫陈书旷,根本不是什么石破天!你被他骗了,还在这里傻呵呵地不知道!”
这一番话说得酣畅舒泰,可话音刚落,岳灵珊就已经后悔了。
这苏小姐瞧着便是久居深闺,不谙世事,好不容易对个男子一见钟情,却发现对方从头到尾都在欺骗自己,这真相何其残忍。
自己这般疾言厉色地戳穿,岂不是在她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岳灵珊啊岳灵珊,你怎的这般坏!’
想到这里,她心底那点善良与愧疚又占了上风,脸上不自觉地便露出了个歉意的笑容,正要开口说几句软话挽回。
可还不等她说话,就见苏小姐非但没有半分伤心,脸上反而现出几分喜色。
竟是羞答答地低下了头,柔情款款地念叨起来。
“陈书旷,陈书旷……书润如玉,旷怀如风……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她抬起头,眼波流转,望着陈书旷,笑魇如花:“那,我以后便叫你陈郎了,好不好?”
岳灵珊那带着歉意的微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隐约间只觉心中某种本能的善意就此崩塌。
一时又惊又怒,原本到了嘴边的道歉,被她猛地一口咬碎,囫囵着咽回了肚子里。
眸中瞬间腾起熊熊烈火,仿佛连那一头青丝都要根根倒竖起来!
围观众人,包括苏老爷子在内,都是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
一场腥风血雨,开始了!
“你连他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敢这般待他!”
岳灵珊语气急切:“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这般盲目地对他好,只会将自己卷入无谓的纷争,早晚要害了你!”
“是么?”苏小姐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将陈书旷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他,柔声道,“的确,江湖险恶,女儿家独自闯荡,是凶险了些。
但……只要能在陈郎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岳灵珊自幼受尽宠爱,头一次被人呛成这般模样,直气得张牙舞爪,小脸通红。
苏小姐却忽然身子一颤,怯生生地往陈书旷身后缩了缩,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恐:“这位姐姐好凶,好可怕!不象我,只会心疼陈郎……”
“你!”
“咳咳!”
眼看这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陈书旷赶忙开口打断:“两位,这里毕竟还是魔教的地盘,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才是!”
杨明和苏老爷子见状,也立刻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帮腔附和。
“是极是极!此地不宜久留!”
“对对对!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说!”
众人七嘴八舌,总算堵住了两女的话头。
岳灵珊恶狠狠地瞪了陈书旷一眼,又剜了苏小姐一下,这才“哼”了一声,扭头便向外走去。
苏小姐则微不可查地耸了耸肩,轻轻撇开头去,象是不敢再看岳灵珊,一副受了惊吓的娇弱模样。
陈书旷只看得脑袋生疼,想要安慰岳灵珊两句,又实在怕再耽搁片刻,会引出更多的麻烦来,只好赶快招呼着众人往外走。
岳灵珊故意走在陈书旷身后,正好将他与那亦步亦趋的苏小姐隔了开来。
苏小姐只是低着脑袋,也不言语,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岳灵珊见了,这才满意地轻哼两下,大跨步地向密道外走去。
一走出密道,便又见到寨中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
苏小姐立时发出一声娇呼,身子一软,恰是不偏不倚,又一次窜进了陈书旷的怀里。
岳灵珊正要发作,却见她吓得双眼紧闭、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这次倒不象是装的。
她只得强行将那股无名火压了下去,一双冒火的眸子却如刀子般,死死盯着陈书旷。
陈书旷无奈至极,只好求助似地看向其他人。
可狂风剑派的众人,早已被这番阵仗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掺和,都是默默地挪开了目光。
他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结拜大哥。
古道之则重重点了点头,仿佛接收到了信号,忽然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瓮声瓮气的嗓门,朗声说道:“陈贤弟当真是少年英才,风流倜傥!此行有两位红颜知己舍命相伴,好不快活啊!”
“?”
此言一出,岳灵珊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活象头被激怒的母狼,死死地盯着陈书旷。
陈书旷气急败坏,当即皮笑肉不笑地对古道之点了点头,眼底却是烈火熊熊。
对方则回以他一个朴实而诚挚的微笑。
陈书旷忍无可忍,终于转向狂风剑派那群还在发愣的弟子们,一字一顿地道:“诸位,不去找船,是都想留在这里过夜吗?!”
众弟子这才如梦初醒,象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四散开来,嘴里念念有词,一个个装得比谁都忙,东奔西跑地去找船了。
陈书旷深吸一口气,轻声宽慰了两句,好不容易才将苏小姐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转身打算先回聚义堂,将那袋子珠宝取了。
可他还没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噗通”一声闷响。
回头看去,却是那苏老爷子重重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面色绛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