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菁这一剑来势诡谲,变幻莫测,堂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胜负便已在电光石火间分出。
楚云鹤呆立在原地,瞠目结舌。
长剑落在地上,仍在兀自轻颤,似乎同样未从方才那兔起鹘落的变招中回过神来。
他一时想不明白,为何方才还一直故意凝力不发,只与自己喂招的刘师妹,此刻却突然使出这般毫不留情的回风落雁剑来。
他身后的霄鹏与雪隼两个师兄,早已是看得满脸黑线,此刻更是恶狠狠地盯着这个不成器的师弟,恨不得用眼光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楚云鹤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刺骨寒意,这才心虚地转过身,朝着师父鲁连荣的方向躬身行礼,低声道:“师父……弟子输了。”
鲁连荣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般结局,闻言只是闭上双眼,无奈地摆了摆手,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刘菁收剑,回到刘正风身边,将佩剑躬敬地归还。
刘正风收剑入鞘,对得胜的女儿却没有半分赞许之色,只是沉着脸,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刘菁知道,父亲素来行事光明磊落,最不喜自己用这等取巧的小手段。
但她相信,这远道而来的两位贵客不会信口开河。
尤其是那位君子剑的女儿。
她既然言之凿凿,说那勾结魔教的恶人入了衡山,那即便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该让他们亲自查清了才是。
为了大局着想,她也只好使些歪招了。
大不了,回头给楚师兄买几盒他最爱吃的桂花糕,赔个不是便是了。
但面对父亲不悦的目光,她也不敢再任性,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便退至他的身后,不再言语。
陈书旷与岳灵珊皆对她投以感激的眼神,刘菁则趁着父亲不注意,偷偷冲二人做了个鬼脸,随即又立刻换上了端庄肃穆的面容,静立于刘正风之后。
此时,鲁连荣座下另一名弟子,那身形单薄、面无表情的张雪隼,主动向前一步。
他横转手中长剑,抱于胸前,姿态沉稳,昂声道:“金眼雕座下三弟子,张雪隼。不知二位少年才俊,哪一位肯赐教?”
不等陈书旷开口,岳灵珊已然提着剑,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同样高声道:“华山岳灵珊,领教张师兄高招!”
张雪隼微微点头,却不再回应,只是抱着长剑,死死盯着岳灵珊。
他的目光锐利得可怕,锋芒毕露,直如一柄淬了火的弯刀,仅仅是对视片刻,便好似要从对方心头剜下一块血肉来。
相比之下,岳灵珊便象极了初出茅庐的雏鸟,眼神清澈、毫无压迫,只靠着那几分天生的倔强与不服输硬撑着。
可她依旧高昂着小巧的下巴,不避不让地迎上对方的目光。
两人谁也不动,就这么在堂中遥遥对峙。
空气里,充满了浓重的火药味。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竟就这么过了将近半炷香的功夫!
不知为何,明明气氛如此紧张,陈书旷却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岳灵珊本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平日里沉迷于话本中那些侠客高人的故事,酷爱这种高手过招前,先行对峙比拼气势的桥段,倒也情有可原。
可这个张雪隼,瞧着也大概过了而立之年,怎么也是这般天真做派?
“又来了……”
就在陈书旷暗自腹诽之时,便听得身旁的向大年兀自嘟囔了一声。
陈书旷转过头,却见他正垂头扶额,满脸的无可奈何。
陈书旷悄悄往他旁边凑了凑,低声问道:“向师兄,这位张师兄如此这般,又是什么说法?”
向大年偷偷瞥了一眼鲁连荣的方向,以手掩口,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张师兄出自驯鹰世家,自小便有一手熬鹰的好本事。
他青年时拜入鲁师叔门下,虽不曾习武,却也算是带艺投师了。
每次与人动手之前,他总是要先拿出这熬鹰的本事,欲以此法消磨对手心神,令其未战先屈!”
陈书旷听完,更觉好笑。
且不论这般做派有没有用。
单说在师门切磋中倒也罢了,若是养成了习惯,日后临阵对敌时也使将出来,对方若是不讲武德,迎面扬过来一把石灰粉……
啧啧,那场面,光是想想就惨不忍睹了。
堂上的刘正风眼角已在不住地抽动,显然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当即沉声道:“张师侄还不动手,莫非是想留我们在此处用饭么?”
话音一落,陈书旷、刘菁和楚云鹤三人齐齐地笑出了声。
下一秒,张雪隼那刀锋般的目光如电般向楚云鹤扫去。
楚云鹤赶忙收敛笑容,瞪着眼,身子站得笔直。
陈书旷和刘菁则各自挪开了目光,一个望天,一个看地,忙碌地左顾右盼起来。
鲁连荣轻叹一声,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角:“雪隼,动手吧。”
“是!”张雪隼轰然应诺,抓住剑柄的手腕利落地一抖,剑鞘便被一股巧劲震飞,他反手接住,随手抛给身后的师弟。
剑锋斜指,寒光闪铄!
岳灵珊深吸口气,亦是横剑当胸,摆开了华山剑法的守势。
张雪隼动了!
他的身形极快,如鹰隼扑击般掠过,剑招却无半分花哨,只是一记简简单单的直刺,剑锋破空,直取岳灵珊中宫。
这一剑,正是衡山派入门剑法中的日破层霞!
招式虽是寻常,但在他手中使来,却另有一股狠辣精准的意味。
岳灵珊不敢怠慢,娇叱一声,手腕一转,使出华山剑法中的白云出岫,剑光飘忽,如云气舒卷,堪堪荡开对方的剑锋。
张雪隼一击不中,剑势却毫不停滞,手腕顺势下压,剑锋贴着岳灵珊的剑身滑下,变刺为削,直取她握剑的手腕。
这一变招迅捷流畅,显是浸淫此道多年,已将这基础剑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岳灵珊心中微惊,华山剑法本就以“奇、险”着称,她此刻经验不足,应对这等沉稳扎实的剑路,反倒有些束手束脚。
她只得足尖轻点,身形急退,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削。
一旁的陈书旷却是看得双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