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少女双眼一翻,身子便软软地向后倒去,陈书旷哭笑不得,赶忙伸手将她稳稳扶住。
“岳女侠?岳女侠你醒醒!”
他连声呼唤,可岳灵珊只是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任凭他如何摇晃,就是不给半点反应。
陈书旷心中暗笑,这丫头又来这套!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凑到她耳边,用一种故作惋惜的语气,幽幽开口:“哎,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本以为到了阴间,便可抛却凡俗礼法,与岳女侠日日相伴,夜夜观星……”
他话音未落,便见岳灵珊的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陈书旷嘴角的笑意更浓,继续添油加醋:“昨夜岳女侠枕着我腿,睡得那般香甜,还流了……咳,还说要我陪着你。
在下本想着还阳之后,便去华山拜访岳掌门,谁料想……唉,罢了罢了,既然岳女侠这般不愿醒来,想必是不愿再看见我,那这登门之事,便就此作罢……”
“不许作罢!”
话音未落,岳灵珊便如受了惊的兔子般猛地弹起,也顾不得许多,伸出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一边拼命摇头,一边尖叫起来:“我不听我不听!你这臭道士,烂道士!就知道胡说八道!”
她那张俏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也不敢再看陈书旷一眼,转身便没头没脑地向前狂奔而去。
“岳女侠,你跑什么?难道你忘了,昨夜你……”
陈书旷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可爱得紧,心中那点捉弄的念头便再也按捺不住。
当即足尖一点,施展轻功,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口中还不停地复述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岳灵珊被他追得又羞又恼,只觉两颊滚烫,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怒斥:“你再敢胡说!你再敢胡说,小心本女侠砍了你!”
说罢,她右手便习惯性地探向腰间,想要拔剑。
可指尖触及之处,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岳灵珊的动作猛然僵住,脸上的怒容也瞬间凝固。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佩剑早在地道之中,为了阻拦高信,便已脱手掷出,遗落在那片火海里了。
少女惊呼一声,当即停下脚步,熟练地一叉腰,方才那点羞恼瞬间化作了理直气壮的蛮横。
“都怪你!我的剑没了!你必须赔我!”
陈书旷一个急停在她面前站定,无奈地耸了耸肩:“岳女侠这话好不讲理,你的剑又不是我弄丢的,凭什么要我来赔?”
“我不管!”岳灵珊把小脸一扬,“反正就是你害的!你就要赔!而且要赔一柄……一柄珍贵的、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宝剑!”
她一边说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陈书旷腰间那柄古朴的长剑上,眼睛倏地一亮。
“我看你这把剑就很好!就赔这把!”
陈书旷闻言不禁莞尔。
又在心中暗忖,自己连一招剑法都不会,这剑留在身上也不过是个装饰。
倒不如顺水推舟,送给岳灵珊,也算还了她的人情。
想到这里,他半点尤豫也无,干脆利落地解下长剑,直接递了过去。
岳灵珊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这般爽快,方才还满肚子的火气,瞬间便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冲得烟消云散。
她眼眸中亮晶晶的,仿佛有星辰坠入,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满心欢喜地接了过去。
可就在她指尖触及剑鞘,即将握实的瞬间,陈书旷却忽然面色一变,手腕猛地向后一撤!
他这才猛然想起,这柄剑,乃是原身那素未谋面的亡父所留下的唯一遗物。
虽瞧着品相寻常,但原身的母亲自小便叮嘱他,务必要好生保管,绝不可离身。
这其中,说不定还牵扯着他的什么身世之谜。
虽然并不确定,但在弄清楚真相之前,也不宜当做礼物送出。
“等等,这把剑不能给你。”
陈书旷猛地将剑抽回,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不自然地将头扭向一旁。
岳灵珊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
她瞪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少女气得张牙舞爪,猛地一跺脚,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再不看他一眼,“小气鬼!谁稀罕你的破剑!”
看着少女气鼓鼓的背影,陈书旷又忍不住有些想笑,却只能强行憋着。
他上前两步,放缓了语气解释道:“岳女侠莫恼,你看我这把剑,剑鞘古朴,剑身也无甚出奇之处,实在算不得你口中那‘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好剑。”
“咱们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去抓那高信。待寻到了他,让他赔你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岂不更好?”
岳灵珊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脱口而出“我才不要他赔,你的这把就是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实在太不矜持,只好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皱起鼻子,像只龇着牙的小奶猫,闷声道:“不给就不给,谁稀罕!”
发泄完情绪,她这才想起正事,回头问道:“话说,那条地道两头都被堵死了,我们也不知道另一端通向何处,又该去哪里寻他?”
“高信为人贪婪,此番逃得仓促,府中万贯家财定然还未带走。”陈书旷沉吟道,“他舍不得那些金银,无论逃到何处,都定会派人回来取。
所以,我们只需回他府上守株待兔,必能找到线索!”
于是,二人便不再耽搁,循着来时的路,又折返回了衡州府城。
再次来到高府门前,只见那朱红大门敞开着,却不复昨日宴饮时的喧嚣热闹。
偌大的府邸,明明景物未变,却平白生出几分萧索破败之感。
府中的家丁仆役们仍在各自忙碌,只是脸上再没了那副狗仗人势的嚣张,反倒个个行色匆匆,眉宇间透着几分惶然。
两人在暗处观察片刻,很快便锁定了一个正在指挥众人搬运箱笼的总管模样的老者。
只见他尖嘴猴腮,正压着嗓子,不断催促着下人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搬上停在门口的马车,神情颇为紧张。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眼前这辆马车便是他们要找的线索。
为免打草惊蛇,让高信得知他们尚在人世,陈书旷与岳灵珊并未直接现身,只远远地跟在那辆不起眼的马车之后。
马车一路向南,行了约莫半日的路程,终于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
前方,一座守备森严的山门拔地而起,数名身着统一服饰的武林人士正持剑盘查,神情肃穆。
那总管模样的老者下了车,与守门弟子交涉片刻,递上了一块令牌,盘查的弟子们验过之后,便挥手放行。
待马车缓缓驶入山门,陈书旷与岳灵珊才从不远处的密林中走出。
只见那高大的石制山门之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
衡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