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隐岳杀手胸口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骨,带来锥心刺骨的折磨。
他看着抵在心口的剑锋,眼中却无半分惧色。
“小子,你如此机敏,竟然能提前察觉到我,可惜脑子不大好使。”
他一边咳着血沫,一边断断续续地开口:“你难道,真不知是谁想要你的命?”
陈书旷眉尖微挑,剑锋又向前递了半分,寒气森然:“贫道此番下山,只为护送一人,似乎从未与旁人结怨。除了他,还能有谁?”
“呵……”杀手嗤笑一声,眼中满是鄙夷,“我虽不知你说的是谁,但我要提醒你,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请得动我们寒渊阁的。”
杀手说罢,眼底浮现出一抹傲然,似乎对自己的身份极为自信,断定会把这个看着乳臭未干的小子吓得魂不附体。
“寒渊阁?”陈书旷一怔,眼底露出一抹茫然,“那是什么?”
“……”
杀手一时语塞,皱眉盯着对方的双眼,想要从中看出一些破绽。
可陈书旷目光澄澈,没有半分闪躲晦暗,显然是真的毫不知情。
杀手只觉得莫名气紧,原本想好的说辞瞬间被忘得一干二净,只好暂时不语,只在暗中调息,试图拖延时间。
陈书旷心中微动,看来此事背后,果然还有隐情。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贫道对你们的生意经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是谁要买我的命。”
“想知道?”杀手又是一阵狞笑,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屋中扫过,象是在搜寻什么东西,“你不妨想想,你身上带着的宝贝。”
话说到此,已是再明白不过。
陈书旷推测,高信本就对他心怀怨恨,恐怕在衡州府时就已对他有了杀心。
却发现他武功大为精进,不敢当真对他出手,又疑心是那泥偶之功,起了悔意,想要杀人夺宝。
陈书旷心中已有计较,只是未能得到此人的亲口证实,但看着对方那有恃无恐的模样,便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他手中剑锋微抖,似是在踌躇着该不该下手。
杀手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尤豫,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怎么,不敢动手了?”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声牵动伤口,又化作剧烈的咳嗽,“小子,你是不是觉得,头有些晕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杀手眼中寒光暴涨!
“已过去这么久,这断魂香的药力,也该发作了!”
陈书旷脸色骤然一变,眼中的平静瞬间被惊骇所吞噬,仿佛意识到什么致命错误。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子晃了晃,便直挺挺地向后栽倒,摔在地上,没了声息。
“哈哈哈……”杀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得意地狂笑起来,“蠢货!我入房之前,便已吹了迷香,自己也服下了解药。
你从外面回来,又被我拖延了这许久,毒气早已侵入脏腑,如今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他走到陈书旷身前,低头看着他脸上定格的惊怖,笑容也愈发狰狞。
“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不错,老子的雇主正是高信!他出了重金,只要你的人头,还有个什么装着破泥人的盒子!”
见陈书旷脸上露出不甘之色,杀手更是快意,俯下身,抽出腰间短刃,狞笑道:“下辈子,记得再警剔一点!”
他微微一顿,又笑道:“不过,碰到你老子我,再警剔也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他手中短刃寒光一闪,便朝着陈书旷的心口狠狠刺下!
可刀尖尚未触及道袍,便觉一股雄浑气劲自陈书旷体内猛然爆发,如山洪决堤,沛然莫御!
“砰!”
杀手只觉手腕剧震,短刃脱手飞出,整个人更被那股巨力掀飞,再次重重撞在墙上。
他骇然抬头,却见刚才还全无反抗之力的陈书旷,正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站起,从容地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尘。
“你,你没中毒?”杀手的声音颤斗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陈书旷脸上又挂起了那温和的微笑,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还要多谢阁下,为贫道解惑。”
话音未落,他便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杀手面前。
不等对方反应,陈书旷便已抬起右手,轰然一掌按在他的心口。
“咔嚓——”
细微的骨裂声响起,杀手的双眼瞬间瞪大,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身子软软地滑倒在地,再无声息。
客房内重归死寂。
陈书旷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并无波澜。
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次终结别人的生命。
杀过人的朋友都知道,第一次杀人总是会伴随着十分强烈的不适感。
可奇怪的是,此时此刻,陈书旷内心平静得象一潭死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就好象,他生来就是要杀人的一样。
他摇摇头,不再细究这古怪的感觉。
事实上,这杀手的轻功尚算不错,潜行时的脚步也颇为轻巧。
可在罗汉伏魔功的加持下,陈书旷的五感极为敏锐。
当此人如鬼似魅般出现在客栈的房顶上时,陈书旷便已察觉。
知道来者不善,陈书旷当即将裹着剑鞘的布包挂在墙上作为伪装,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翻身上了房顶。
待杀手入窗,他再从其身后截断退路,瓮中捉鳖。
至于那所谓的“断魂香”,在罗汉伏魔功面前,不过就是个笑话。
他的罗汉伏魔功虽只初窥门径,远达不到石破天那般万毒不侵的境地,但区区迷香,还奈何不了他。
之所以将计就计,便是要让对方放松警剔,好套出幕后主使。
眼下平白杀了一人,此地已不宜久留。
陈书旷迅速收拾好行囊,将那锦盒贴身藏好,随即翻身跃出窗外,灵巧地落在客栈的屋顶之上。
夜风微凉,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
夜色下的徽州府城静谧安详,仿佛方才那场生死搏杀从未发生。
陈书旷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姣洁的明月,轻轻叹了口气。
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一切,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在山上学道时,讲师说过的一句话——
“天行有常,枯荣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