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阎大老板一声呼喝,窗外立刻有五个人飞身而入。
不知他们从哪里而来,仿佛就是阎铁珊的影子一般,如影随形。
“杀了他们!”
随阎铁珊冷冷一句话,五个人持着五种兵器迎向劲装大汉。
劲装大汉退出暖阁,五个人追了上去,整个过程除了轻微的风声之外,一点别的声响都没有,很是诡异。
阎铁珊严肃的表情略微放松了一点,目光移向陆小凤三人,象是在观察他们的细微表情。
杨兮道:“既然阎大老板还有客人,我们就先走了。”
阎铁珊从紧绷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道:“我不认识这些人,他们也应该是认错人了。”
杨兮道:“那都是阎大老板自己的事,阎大老板自己处理就是了。我们就不眈误阎老板的时间了。”
说罢,他转向小厮,笑道:“刚刚阎大老板不是说要给我们备车吗,请小哥安排一下吧。”
阎铁珊摆手令小厮退下,一拍手,十几个彩衣少女走进来,在桌上摆满了鲜花和酒肴。
又有八个青衣家仆快步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竹篓,竹篓里装着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甚至其中还包括了抹布和扫帚。
他们一冲进来,就立刻开始清洁整理暖阁。
他们的动作不但迅速,而且极有效率。
方才劲装大汉破门而入的一地狼借,倾刻间就已变得焕然一新,等到彩衣少女们将杯子里斟满好酒,那扇大门也换成了新的,就好象从来没有碎过一样。
彩衣少女和青衣家仆无声退下,暖阁又变了模样,酒香四溢,花香醉人,阎铁珊嗅着酒香和花香,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不少,杨兮又听到了他那独有的笑声。
“客人上门了就没有不让客人吃饭的道理,我知道各位因着请柬之事有疑惑,其实这是个误会。”
陆小凤道:“愿闻其详。”
阎铁珊道:“三位都知道阎某是做生意的,毫不夸张的说,阎某的生意不算小,在整个山西还算有一号。”
杨兮道:“阎老板还是过谦了,何止是在山西有一号,世人谁不知道世上地产最多的,是江南花家,而珠宝最多的,是关中阎家。”
阎铁珊更高兴了,笑声更尖更细,结合他那白胖的脸皮,杨兮忽然想到了一个职业——太监。
这个想法是不道德的,所以杨兮忍不住笑了起来。
阎铁珊不知道杨兮的想法,以为杨兮只是跟着奉承陪笑,所以更高兴了。
他摆了摆手以示谦逊,接着道“阎某家大业大,来往的朋友,生意上的伙伴不少,有很多人来头很大,身份不简单,下面的人不够格,只能由我和天青接待,说实话,阎某只是个大老粗,字写的难登大堂,每每都需要天青替我下请柬,可是朋友太多了,天青事务繁忙,天青就提前写下一些请柬,以备不时之需。”
“阎某知道,这其实是很失礼的,方才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多有得罪,真是多有得罪。这个这个,恳请各位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给你们赔罪了。”
阎铁珊打了一个团揖,言辞情真意切道:“三位能原谅我吗?若能原谅,用了我这顿赔罪宴再走可好?”
这句话说完,他就先走到了主位前,似乎笃定了陆小凤会给他这个面子。
阎铁珊很了解陆小凤的为人,本拟以自己的身份亲自赔罪,陆小凤肯定会坐下来,只是当阎铁珊落座后,却发现眼前的三人依旧站在原地。
“三位不赏脸吗?真的怪罪于阎某啦?陆小凤?”
阎铁珊面色一沉,还是强笑的叫了陆小凤的名字。
杨兮道:“其实那都是小事,阎老板如此情真意切的致歉赔罪,我们还抓着不放,传到江湖上岂不闹了笑话。”
阎铁珊道:“既如此,还请入席吧。”
杨兮道:“可是我就怕一件事。”
阎铁珊哈哈笑道:“什么事?难道你还担心这是鸿门宴不成?”
杨兮道:“若是因为请柬的事,以阎老板的胸襟肯定不至于,不过我担心的是刚才好象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事,有些担心这是一顿断头宴。你说是吧,严大总管。”
阎铁珊一张光滑柔嫩的白脸,突然象弓弦般绷紧,笑容也变得古怪而僵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兮道:“可能是我说的不够清楚,严立本,大老板若是认得这个人,不妨问他一句,可还记得大金鹏王这个故人,当年的一笔旧帐,现在已有人准备找他算了。”
阎铁珊霍然站起,紧盯着杨兮的眼睛道:“你……”
他的话被踹门声打断,还是那队劲装男子,鱼贯而入,暖阁中酒香与花香交织的氛围,被冷峻肃杀代替。
为首的男子冷笑一声,后面的人将五种兵器扔到了地上。
一柄吴钩剑、一柄雁翎刀、一条练子枪、一对鸡爪镰、三节镔铁棍。
五件都是打造得非常精巧的外门兵刃,能用这种兵刃的,无疑都是武林高手。
但是眼前这一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阎铁珊找来的武林高手都败了。
阎铁珊瞳孔猛烈一缩,目光徘徊在杨兮三人和劲装男子身上。
“你们是一伙的?”
劲装男子没有说话,杨兮否定道:“不是,我们不会要你的命,只想要一个公道。他们不同,看来是要你命的。”
阎铁珊冷笑道:“那就把你们都杀了。”
他一挥手,暖阁内外又出现了六七个人,他自己目光闪动,似已在找退路。
那一队劲装男子已经冲了上去,阎铁珊慢慢后退,分出心神防备杨兮三人,惨叫声接连响起。阎铁珊循声望向另外的战局时,身子忍不住一颤。
因为他的人已经躺倒了一地。
“怎么会?”
阎铁珊心神俱震,实在不相信眼前所见。
这几个人都是他花费重金招揽而来武林高手,每一个人都是声名赫赫的人物,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不指望能全歼来敌,也应该能阻挡一阵,但是这才过去多久?难道那些青衣楼的杀手都是死神吗?
感受到劲装男子冷冷的目光落到身上,阎铁珊眼角的肌肉已开始颤斗。
他的瞳孔中浮现一抹狠色,瞬间又被浓烈的忌惮取代。
“你们是谁派来的?”
“上官木?还是平独鹤?”
“说话呀!”
现在他说话已完全没有山西腔,声音却更尖、更细,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象是根尖针,在刺着别人的耳膜。
但无人回答他的话。
阎铁珊咬着牙,肥胖的脸已经扭曲到可怕的地步,整个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似乎是疯了。
杨兮向陆小凤使了一个眼色。
“都去死!”
发疯的阎铁珊肥胖的身子突然陀螺般滴溜溜一转,暖阁中闪耀出一片辉煌的珠光。
珠光辉映,几十缕锐风突然暴雨般射了出来,遍布整个暖阁。
花满楼动了,整个人飘在半空,长袖招展,飘飘若仙,满天的风声被一股奇特的力量吸引,落入花满楼的长袖中。
花满楼回到原地,袖子里拢着几十粒珍珠。
颗颗珠圆玉润,无不是世间上品。
杨兮拉着花满楼的袖子,当场分起来。
“你一份,我一份,陆小凤……”
杨兮抬头一看,陆小凤已经不见了踪影,阎铁珊也是。
“陆小凤去哪了,算了,没他的了,咱们两个平分吧。”
“喂,见者有份呐!”
杨兮继续分起了珍珠,却听衣袂带风声的声音响起,随即便是陆小凤的声音传来。
陆小凤象是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消失的阎铁珊也站在刚才的地方,身体已靠在高台上,不停地喘息。
“呦,谢谢严大……阎大老板打赏!”
杨兮冲阎铁珊一笑。
阎铁珊没有理会杨兮,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
那一队劲装男子将他团团围住,为首者冷声道:“杨兮,陆小凤,花满楼,青衣楼办事,与你们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陆小凤正抢着杨兮手里的珍珠,闻言停下动作,为难的挠了挠头。
“我不知道你们背后的人找他做什么,但是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阎铁珊也是我们的目标,不好就这么给你们。”
“那你是要和我们动手了?”
为首者言语生硬,杀机暗藏。
杨兮道:“不至于,不至于,这样吧,你们杀了阎铁珊,也算完成任务,我们把尸体带回去,也算对雇主有了交代,这样可好?”
为首的劲装男子道:“你是杨兮?”
杨兮道:“正是。”
劲装男子道:“你杀过我们青衣楼的人,青衣楼向来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杀了我们的人,还敢和我讲条件。”
杨兮道:“那又如何?你确定能在这里杀我?”
劲装男子道:“你有花满楼和陆小凤做帮手,我确实杀不了你,但是你也别妄想带回严立本。给我杀!”
青衣楼杀手接到命令,持刀杀向阎铁珊。
比他们更快的是杨兮,上一瞬明明还站在那里,下一瞬,已经出现在阎铁珊身边,阎铁珊尚未来得及其他反应,便觉一股大力抓住他的肩膀,带着他腾空而起。
阎铁珊耳边狂风呼啸,再回神,已被带出暖阁,来到不远处一间房舍的屋顶。
暖阁中的动静隐隐可闻,显然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和青衣楼的杀手交手了。
接连的变化,令阎铁珊心神大乱。
见识了杨兮的轻功后,更是知道没有了逃脱的希望。
短短时间里,阎铁珊已从一个容光焕发的中年人,到现在看来,无论谁都已能看得出他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他脸上的肉松弛,眼皮松松地垂下来,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趴在喘息着,叹着气,象是丧失了全部的力气和手段,只是黯然道:“我老了……老了……”
阎铁珊质问杨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付一个老人?”
杨兮道:“老了不要紧,没用了才可怕。”
阎铁珊发出一声嗤笑:“留着我去给大金鹏王一个公道吗?”
阎铁珊的脸又一阵扭曲,厉声道:“不错,我就是严立本,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的严总管,但是我不欠他,是他欠我的。是他该给我一个公道。”
杨兮道:“看来你有一肚子的委屈?”
严立本道:“是那个人,他根本支撑不起复国的希望,太柔弱,太寡断,他就不配当大金鹏王,先王错了,我也错了,这么多年来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那个扶不起的阿斗身上……”
严立本压抑了多年的话,此时再也压不住了,迫切的想要倾诉和发泄出来。
杨兮打断了严立本的发泄。
“我没时间听你讲陈年旧事。”
严立本颓废道:“好吧,你就把我交给他吧,为了那个公道。”
杨兮道:“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严立本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杨兮继续道:“你若是答应为我办事,我可以留你一条命,并且替你隐藏真相,你依旧是关中的阎大老板。”
严立本睁开眼睛,眼神中浮现一抹亮色,随即又黯淡下来。
“为什么?”
杨兮道:“我们代表大金鹏王,那青衣楼的杀手是谁找来的呢?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应该明白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这个人向来秉承着使功不如使过,也愿意给一些走投无路的人一个机会,前提是那些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
严立本突然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有,我有感恩的心,我的财产,我的家业,都是阁下的,我只想留一条性命。”
杨兮道:“我说过,你还是阎大老板。”
他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递给严立本。
“这是什么?”
严立本没有去接,颤声问道。
其实他已经明白了。
杨兮道:“一个保障罢了。我向来是先小人,后君子,这是三尸脑神丹,服下后可强身健脑,更有延年益寿之功。”
“只是每年端阳节午时,其内僵伏的尸虫会脱伏而出,入脑吞咬脑髓,服此药者行动便如鬼似妖,成为一个只知道吞吃活人的怪物。”
“当然,每年我都会给你解药,不会让你真的成为怪物。”
听杨兮轻描淡写的描述,严立本惊骇的蜷缩起身子,惊惶踌躇间,就听杨兮阴测测的道:“都说我毒剑双绝,毒术还在剑术之上,这已是我最慈悲的手段,我还有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生死符,比凌迟还甚的阎王帖,望你阎大老板不要不识抬举。”
严立本脸色苍白,神色变幻不停,最终颤斗的接过药丸,在杨兮的见证下,吞入腹中。
杨兮神色和缓的扶起严立本,替他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宽慰道:“放心,我说话算话,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陆小凤和花满楼他们吧。”
提起陆小凤和花满楼,严立本恢复了几分镇定,收拾了心情,向杨兮拱手道:“严立本至此定为公子赴汤蹈火,执马坠蹬,绝无二心。”
杨兮道:“过了今夜,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有件事还要提醒你,霍天青是卧底。”
简短的话语,在严立本心中引起轩然大波。
“他……”
杨兮道:“你的一个老伙计布了个大局,为的是什么不用我提醒你了,你,我,其实都是局中人。”
严立本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恨色,一字一字道:“上官木?”
虽是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口吻。
严立本太熟悉老朋友的风格。
杨兮道:“所以不要觉得给我办事不划算。”
暖阁中已无动静,似乎是结束了打斗,杨兮和严立本回到暖阁,就见暖阁中一片狼借,陆小凤和花满楼正在对饮。
“青衣楼的杀手一见不敌,就立刻撤走了,进退有据,不知青衣楼从哪里网罗了这么多的高手!”
陆小凤见到杨兮后感叹道。
他的眼神中隐藏着一抹古怪之色,见到跟在杨兮身后宛若老仆的严立本后,古怪之色更浓。
……
距离万梅山庄不远的小城,舒服的屋子里,围着桌子坐满了人。
喝酒的陆小凤脸色更古怪了,因为簇拥着他们坐下的人,正是闯入阎铁珊府上的青衣楼众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