宆端着那杯无辜的白开水,蹲在地上,看着眼前这出荒诞剧。
原版穹躺在床上,睡得象个婴儿,嘴角还带着一丝可疑的晶莹。
姬子女士,宇宙级的科学家,星穹列车的领航员,此刻正一脸尴尬地站在自己的“凶器”旁边,拼命想把话题从“我的咖啡是不是真的能杀人”上移开。
瓦尔特先生用手扶着额头,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三月七,在最初的震惊后,第一个接受了现实。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咖啡,跑到宆身边,蹲下,仰着脸,关切地问:“你……你没事吧?他没逼你喝吧?”
“……没有。”宆诚实地回答,“他自己喝的。”
“太好了!”三月七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对,“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怎么能自己喝呢!他明明知道那个……他……”
“三月。”丹恒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无奈,“他不知道。”
“啊?”
“他之前只是闻到过,也只是听你开玩笑说那是‘生化武器’,”丹恒解释,“他大概……从来没尝过。”
“他……”丹恒的目光转向了倒地的穹,又看了看宆,“是为了证明咖啡没问题,才……自己先喝的?”
宆默默地点了点头。
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个笨蛋……”三月七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这次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先别管他了。”瓦尔特无奈,他那双眼睛重新锁定了宆,“姬子,正事。”
“对。”姬子立刻收起了尴尬,“我们刚从空间站回来。”
宆的心一紧。
“我们见到了艾丝妲和黑塔女士。”姬子看着宆,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严肃,“我们把你……把‘你’的情况,和她们简单说明了。”
“黑塔女士对你非常感兴趣。”瓦尔特接话,“她同意提供最高精度的远程扫描探针。艾丝妲站长已经派人送过来了,帕姆正在接收。”
“扫描?”宆本能地感到了抗拒。他不想被当成实验品。
“别怕。”姬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是解剖。只是……孩子,我们必须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闭嘴那圆滚滚的白色身影就滑了进来。
“姬子女士,艾丝妲站长的物品已签收。”闭嘴的声音依旧抑扬顿挫,“扫描探针已准备就绪。”
闭嘴的身后,跟着两个漂浮的、闪铄着蓝色幽光的银色探针无人机。
“开始吧。”瓦尔特说。
宆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是丹恒。
丹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别怕。”丹恒的声音很低,“只是扫描,不会伤害你。”
宆僵住了。他能感觉到丹恒手掌的温度,稳定而有力,带着一种安抚力量。
“我……我知道了。”宆放弃了挣扎。
“帮他一下。”丹恒说。
“啊?哦!”三月七立刻反应过来,“那个……你……你需要把衣服脱了吗?”
“不用!”宆的脸瞬间涨红,猛地抓紧了自己破烂的风衣。
“别紧张!”三月七也跟着脸红,“我的意思是,你那个t恤……不是和伤口粘在一起了吗?扫描的话……”
“不需要。”瓦尔特制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尴尬,“黑塔的探针可以穿透表层,直接分析能量构成。”
探针缓缓飞到了宆的面前。
“请保持静止。”
一道淡蓝色的光束从上到下扫过宆的身体。宆感觉自己象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手术台上,每一寸皮肤,每一道“伤口”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他尴尬地别过脸,却正好看到了姬子和瓦尔特面前展开的虚拟屏幕。
上面是……他的能量构成图?
一团糟。
红的、黑的、蓝的、金的……各种颜色的能量象一团打翻的毛线球一样纠缠在一起。
“这……”姬子也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一个全息投影在车厢中央亮起,黑塔那标志性的人偶形象出现了。
“有意思。”黑塔开口,“我刚把探针连上,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她没等众人回答,自顾自地调出了数据。
“首先,他体内没有星核,但是有强烈的‘毁灭’命途侵蚀痕迹。能量模式……符合焚风。”
“焚风?!”瓦尔特的脸色剧变,“绝灭大君焚风?”
“不然呢?银河里还有哪个敢叫焚风的?”黑塔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不过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个。”黑塔放大了另一块数据。
一股纯粹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色能量在图表上跳动着。
“这是……”
“‘无’。”黑塔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兴奋,“而且是非常纯粹的、来自ix的源头气息。”
姬子和瓦尔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焚风……和ix……”三月七喃喃道。
“还没完呢。”黑塔的手指划过屏幕,“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被压制在最底层的能量,象是……‘忆质’?太微弱了,看不清。”
黑塔的人偶忽然凑近了屏幕,仿佛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啧。”
“黑塔女士?”姬子问。
“……还有‘均衡’的干扰。”
黑塔的表情变了。
“‘互’?他果然在盯着这个小家伙。”黑塔低声笑了起来,“怪不得扫描仪的虚数模块刚才差点烧了。这个小家伙……他不是被侵蚀了那么简单。”
“他被‘均衡’给‘锁’住了。”
“锁住了?”
“字面意思。”黑塔说,“‘毁灭’和‘虚无’的力量会撕碎他,但‘均衡’的力量又强行维持着他的‘存在’。他现在就象一个被强行维持运行的、濒临崩溃的程序。”
“‘互’的行事逻辑我也搞不懂。也许是他认为这个小家伙的‘逝去’本身就是一种‘不均衡’?谁知道呢。”
“我就问一个问题!”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是穹。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扒在床边,顶着一头乱毛,恶狠狠地瞪着黑塔的投影。
“我不管什么均不均衡!我就问,怎么治好他?!”
黑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另一个“穹”。
“治?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医生。”黑塔摊了摊手。
“但他身上的伤是‘真实’的,它们在不断消耗他的‘存在’。”
“感觉不到痛,”黑塔的视线转向了宆,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屏幕,“大概是因为‘沉眠无相者’的侵染。”
“出于‘均衡’的压制他还能存在,但这种压制是有代价的。”
“代……”穹感觉自己的喉咙在发干。
“他,”黑塔打断了他,“正在被这个世界缓慢地‘擦除’,时间未知。不过目前还算稳定。”
“……”
“嘛,总之,我要全部的数据,你们继续观察。”
黑塔的投影“啪”的一声消失了,留下了一车厢陷入死寂的人。
擦除?真的假的?
宆的脑子嗡嗡作响。
“我不要!”穹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他冲到宆面前,一双金色的竖瞳因震惊而急剧收缩,他抓住了对方的肩膀,“我不会让你被‘擦除’的!”
“我……”
“你们听到了吗!”穹回头对着所有人喊,那对金色的眼眸几乎是在燃烧,“‘擦除’!我绝对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