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
他浏览著网页上对汉初历史的分析,手指在鼠标上快速点击。
“吕后时期,谁最安全?”他自言自语,“不是功臣,不是外戚,也不是皇子。”
“是技术官僚!”
“尤其是执掌刑狱,代天子行刑的廷尉!”
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年代,所有人都可能,因为君王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人头落地。
唯独廷尉,他的职责,就是“奉旨杀人”。
他是吕后手中的刀,只要这把刀足够锋利,足够听话,吕后就不会轻易将他折断。
“所以,目标,廷尉!”沈安下了结论,“咱们沈家,要做大汉最锋利的那把刀!”
沈渊为沈从挑选的老师,正是那位前秦博士的后人,石渠。
石老先生不仅精通儒学,更身怀法家、墨家、杂家等诸子百家的学问,是个真正的杂学大家。
但他性格古怪至极,曾言“三不收”:
蠢材不收,心不诚不收,无风骨者不收。
前两条好理解,后一条“无风骨”,指的是没有自己独立思想、只知人云亦云的庸才。
沈渊派人送去的金银竹简,全被退了回来。
“想拜师?”管家带回石先生的原话,“让他自己来。”
于是,长安城东的一处陋巷,出现了一幕奇景。
郎中令沈渊,一个开国功臣,一个“瘫痪”在轮椅上的病人,亲自推著儿子沈从,停在了一间破败的茅屋前。
他不敲门,也不叫喊。
父子二人,就这么在门外静静地等著。
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
第一天,烈日当空。沈渊用自己的身体为儿子遮挡阳光,汗水湿透了衣背。
第二天,狂风大作。沈渊将毛毯裹在儿子身上,自己只著单衣,在风中纹丝不动。
第三天,下起了淅沥小雨。
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须发皆白的石渠走了出来,他看都没看轮椅上的沈渊,目光直接落在了同样站了三天、嘴唇发白却眼神明亮的沈从身上。
“读书为何?”石渠开口,声音沙哑。
这是一个足以问倒无数读书人的终极问题。
为了功名?为了利禄?为了圣贤之道?
年少的沈从,淋著微雨,抬起头,迎著石渠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回答。
“为明事理,辨人心,守家业。”
没有一句空话,没有一句大话。
石渠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明事理,为学问之基。辨人心,为处世之术。咸鱼墈书 耕新罪全守家业,为立身之根!这孩子,通透得不像话!
“好一个‘守家业’。”石渠点了点头,终于将目光转向轮椅上的沈渊,“你教的?”
沈渊微微欠身:“是这孩子自己想的。”
石渠沉默片刻,对沈从说:“进来吧。”
然后,他又对沈渊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此子心性深沉,非池中之物。是为良臣,还是为权臣,皆在你一念之间。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沈渊看着那扇关闭的门,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从今天起,沈家的未来,有了一块最坚实的基石。
【滴!恭喜宿主!为第二代祖先沈从成功解锁导师——【杂学大家·石渠】。】
“成了!”沈安兴奋地一挥拳,“这波操作,起码价值一个ssr!”
沈从的成长,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石渠的教导,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百家争鸣时代的大门。
儒家的仁,法家的严,道家的无为,墨家的兼爱,兵家的奇正无数璀璨的思想火花,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而后熔于一炉。
而每晚父亲的“夜课”,则将这些高高在上的理论,拉回到最真实、最残酷的现实中。
“老师教你的,是阳谋,是君子之道,是摆在台面上给所有人看的。”
书房里,沈渊靠在轮椅上,声音低沉。
“爹教你的,是阴谋,是生存之术,是藏在黑暗里保命用的。”
“记住,从儿。”沈渊的眼神无比郑重,“你要学会,白天用老师教你的东西,去与人交往,去赢得尊重和名声。晚上,用爹教你的东西,去思考他们每句话背后的意思,每个动作的目的。”
“一个只有阳谋的人,是圣人,圣人在这个世道活不长。”
“一个只有阴谋的人,是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你要做的,是成为一个穿着君子外衣的‘掌律者’。”
沈从将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心里。
十五岁那年。
时任廷尉的宣平侯张敖,因府中宾客犯法而受到牵连,被下狱论罪。
此案牵扯甚广,案情扑朔迷离,廷尉署审了数月,依旧毫无头绪。
一日,新任廷令(廷尉副手)前来拜访沈渊,名为探病,实为诉苦,希望沈渊这位“绝对中立”的老前辈能给点指点。
当时,沈从就在一旁为父亲捶腿。
他旁听了整桩案件的叙述。
在廷令说完所有细节,准备告辞时,一直沉默的沈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大人,您说的那位指证宣平侯的证人,可曾说过,他收到侯爷密信的那天,天气如何?”
廷令一愣,这是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回答:“似乎是说那晚月色很好。”
沈从又问:“那他可曾看清,信使的相貌?”
廷令摇头:“他说天太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沈从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为父亲捶腿。
廷令却如遭雷击,猛地站了起来!
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怎么会连信使的相貌都看不清?!
这个证人,在撒谎!
就凭这一个破绽,廷尉署顺藤摸瓜,很快就查清了真相,乃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宣平侯得以昭雪。
事后,那位廷令再次登门,这一次,他不是来找沈渊,而是对着十五岁的沈从,深深一揖。
“公子之才,胜我十倍。他日,这大汉廷尉之位,非公子莫属!”
少年沈从,初露峥嵘。
而此时,皇宫深处,大汉开国皇帝刘邦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在他弥留之际,他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召见了沈渊。
躺在病榻上的皇帝,看着这个“瘫了”十年,在轮椅上熬白了头发的旧部,用尽最后的力气,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
“沈渊你的腿,真的还还废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