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
宁远正蹲下身,准备检查地上散乱的物品,薛红衣声音打断了他。
即便再迟钝,宁远也瞬间捕捉到了薛红衣的不对劲儿。
他几乎是本能地弹身而起,抓起长弓就冲了进去,一把将薛红衣拽到自己身后。
长弓瞬间满月,箭簇在黑暗中闪铄着寒光,警剔地指向洞穴深处那片更浓的黑暗。
洞内只剩下水珠滴落的声音,以及他自己胸腔里那颗因紧张而狂跳的心脏。
当看清楚山洞内的一幕,宁远的瞳孔猛地收缩。
山洞深处,胡巴等十几名兄弟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横七竖八地丢在角落。
他们个个鼻青脸肿,显然经历过一番搏斗,此刻均昏迷不醒。
“宁猎户,怎么,你也认得这帮山匪?”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黑暗深处响起。
随即,影影绰绰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浮现。
为首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中一柄弯刀泛着幽光。
他身后,粗略一看,竟有十馀人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你是谁?”宁远心头一颤。
身后的薛红衣,拳头已然攥得发白,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夫妻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同时沉了下去。
“他们有十一个人,”薛红衣压低声音,快速判断。
“不止,”宁远目光锐利地扫过阴影角落,补充道
“是十七个。”
话音刚落,另外六名手持弓箭的汉子便从岩石后显出身形,利箭的寒芒齐齐对准了宁远和薛红衣。
“跟他们拼了!”薛红衣凤眸杀意四溢,不服就干的气势就要冲杀上去。
宁远却伸手将其摁住,语气平静,“拼了的意思就是送死,我要你活着。”
宁远一把就直接将薛红衣给摁住,沉声道,“这是送性命。”
“我来。”
话落,宁远将长弓交给薛红衣,看向那斗笠男人,“兄弟,你们想要什么?”
斗笠下那干裂的嘴角微微上扬,略带轻篾,“我听说你很聪明,要不你猜一猜?”
宁远走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想要提炼精盐之法,对吗?”
“哦?”
斗笠男人惊讶,“怎么说?”
“你的这些兄弟,个个看起来都是好手,有身经百战的样子。”
“而我所认识,或者有过利益来玩的人,也只有裘老板了。”
他们这些人跟李三手底下那些地痞流氓不一样。
他们的眼神告诉宁远,他们杀过人。
而且不止一个。
斗笠男人都忍不住鼓掌了起来。
“聪明,难怪爷说,你这小子将来要是成了气候,会相当不得了。”
“你在被我们多支箭瞄准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分析,你是个人杰。”
宁远已经站在了斗笠男人面前,淡淡道,“但我很好奇,我的这十几个兄弟,也不是善茬。”
“你们是怎么做到,不分一兵一卒,就将他们给制服的?”
“简单,我观察了他们很久,准确的说是观察了你们所有人好些天了。”
“你们挖雪煮水的地方是固定的,我只要对雪动一动手脚,不就全部迷晕了?”
宁远叹气,自己百密一疏啊。
斗笠男人语气转劝慰,叹气道,“宁猎户,裘老板其实很欣赏你。但他让我告诉你,这乱世,光有脑子不够,还得有靠山。”
“他有你没有,所以你没有选择权利。”
“交出提炼精盐之法,算是你们的买命钱。”
“我若是不接受呢?”宁远反问,声音里听不出波澜。
“不接受?”斗笠男人冷笑一声,杀意弥漫开来。
“那就只好请你,还有你身边这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以及漠河村里那些跟你有关联的人,都下去陪李三了和左千户了。”
“信我,在这兵荒马乱的,死个百八十人,谁又会在意呢?”
宁远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身后紧张搭箭的薛红衣,又望向角落里生死不知的胡巴等人,
忽然宁远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诧异,但旋即恢复平静。
他笑了,再次向前逼近一步,之前的淡然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说实话,我本打算息事宁人,那提炼之法,你们若要,拿去便是。”
“甚至那一石精盐的分红,我也不打算要了。”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宁远的声音陡然转冷,“因为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我就算乖乖交出法子,你们会真的放过我吗?”
“不会,裘锦荣绝不会允许除他之外,还有人掌握这提炼精盐之法。”
斗笠男人眼神微变,沉默了下来。
宁远的分析,很有道理。
“所以,”宁远语气森然,目光如刀,直刺斗笠男人。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那我为何不拉几个垫背的?至少,黄泉路上不孤单!”
“你要做什么?!”斗笠男人瞳孔一缩,厉声喝道,手中弯刀已然抬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
“啊——!”
角落里,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声哀嚎在寂静的山洞中如同惊雷炸响!
斗笠男人及其手下心神一震,几乎本能地齐齐循声望去!
只见原本昏迷的胡巴等人,竟不知何时早已挣脱了绳索。
他们红着眼,操起堆在旁边的弯刀,朝着最近的黑衣人扑杀过去!
动作迅猛,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不好!”斗笠男人惊骇万分,右手急翻,弯刀就要朝着近在咫尺的宁远劈下!
然而,他的刀刚举起,便觉心口一凉!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见一柄造型精致的短刀,已然精准地没入了自己的心窝。
握刀之人,正是宁远!
这把刀,是薛红衣的“压裙刀。”
是她离家时父亲所赠,寓意守护,后来她将其赠予宁远,以示托付终身。
这是它第一次见血。
“你……!”斗笠男人瞪着宁远,眼中充满惊愕与不甘。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只想求存的猎户,下手竟如此果决狠辣!
“杀!一个不留!”
胡巴浑身是血,状若疯虎,挥舞着弯刀疯狂砍杀。
他带来的这些老边军,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卒,动起手来,裘锦荣这帮人根本不是对手。
山洞内顿时陷入混战,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薛红衣箭无虚发,接连点射企图偷袭宁远的弓箭手。
战斗结束得很快。
当洞外的风雪声再次成为主旋律时,洞内已横七竖八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
仅存的斗笠男人也被薛红衣斩断一臂,倒在血泊中,胸口还插着那柄短刀,气息奄奄。
“今天……我若回不去……裘爷……不会放过你们……”
斗笠男人呕着血,眼神涣散,却仍强撑着威胁宁远,企图这样他就可以活。
胡巴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喘着粗气看向宁远。
“姑爷!看见没!这帮杂碎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们活!这世道就是如此,你软弱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宁远走到斗笠男人面前,缓缓蹲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放……放了我……此事……还有转寰……”
斗笠男人艰难地哀求,用仅存的手扒着地面,试图向洞口爬去。
宁远沉默地看着他爬行,雪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半晌,宁远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尤豫。
“胡巴大哥说得对,”宁远的声音平静,却有一股寒意。
“这世道,有人不喜欢听道理,那让让他们吃刀子吧。”
话落,宁远从薛红衣手中接过自己的长弓,搭箭,拉弦,动作幸运如流水。
宁远眼神冰冷,手指一松。
“咻——!”
箭矢破空,精准地穿透斗笠男人的后脑,将他死死钉在离洞口仅有一步之遥的雪地上。
宁远缓缓放下长弓,眼神已然不同。
薛红衣走到他身边,轻轻挽住自家男人的手臂,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在开始蜕变了。
“媳妇儿,”宁远开口。
“在呢,夫君,”薛红衣仰头看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要裘锦荣死,”宁远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你可有办法?”
薛红衣嫣然一笑,倾国倾城的容颜此时却透着一股邪性。
“办法很多,就看夫君,想让他……死得有多惨烈了。”
宁远将长弓丢还给胡巴,目光投向洞外漫天的风雪。
“我要用最彻底的方式,告诉他,也告诉这乱世,敢把我宁远当蝼蚁踩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妾身,明白了。”
薛红衣的笑容愈发深邃,眼中闪铄着算计与冷光。
“那妾身,这就去安排,定会给夫君一个……满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