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见过鬼。
张国栋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和震撼。
他像一尊僵硬的雕像，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郑凡的背影，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三天。
仅仅三天。
一个困扰了整个专案组，让他们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连环凶案。
就这么破了。
而且是以一种堪称神迹的方式。
郑凡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从那几页关于“a先生”的密码本残页上移开，平静地看向张国栋。
那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对这个惊人的结果，没有丝毫的意外。
就好像，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事实，本就该如此。
办公室的门，被陆续推开。
“吱呀——”
一个个外出排查的刑警，带着满身的疲惫和风尘，走了进来。
他们的脸上还挂著连续奔波的倦容，但那一道道投向郑凡的目光，却闪烁著同样的、混杂着狂热与敬畏的光芒。
“张队”
“我们都听说了。”
一个刑警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着郑凡，就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传奇。
消息传得很快。
孙祥被捕。
以及那句来自凶犯本人，带着无尽恐惧与不解的问话。
——“你们是不是见过鬼。”
这句话，成了压垮他们心中最后一丝怀疑的巨石。
那不是推理。
那是神谕。
整个会议室里，气氛变得微妙而压抑。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聚焦在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副组长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张国栋忽然动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
他抬起手，极为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略显褶皱的警服，将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
然后，他向前迈出一步。
站得笔直。
像一棵苍劲的松柏。
下一秒。
他朝着那个依旧安然端坐的年轻人，郑重其事地，弯下了腰。
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的躬。
腰杆弯成了一张满弓。
“郑副组长！”
张国栋的声音洪亮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吼出来的，充满了无以复加的羞愧与发自肺腑的诚恳。
“我，张国栋！”
“为我之前的傲慢、偏见和愚蠢，向您道歉！”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坐井观天！”
“我为我的无知，向您道歉！”
他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没有立刻起身。
周围的刑警们，全都看呆了。
他们何曾见过自己这位倔强、高傲的老队长，向任何人低过头？
更何况，是向一个比他小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几秒后，张国栋缓缓直起身。
他的脸涨得通红，但眼神却灼灼发亮，没有丝毫的躲闪。
他看着郑凡，再次大声宣布，而这一次，他的声音是对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说的。
“从今往后！”
“我张国栋，这条老命就交给您了！”
“这专案组，您说了算！”
“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
“我们都听郑副组长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扯著嗓子喊了出来。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对！我们都听郑副组长的！”
“郑组长，您下命令吧！”
“以后您指哪，我们打哪！”
一时间，群情激奋。
所有老刑侦都挺直了胸膛，之前那点隔阂、那点不服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们异口同声地表态，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汇聚成的声浪几乎要将办公室的屋顶掀翻。
这是一种彻底的折服。
一种对绝对强者的，最原始的崇拜与追随。
面对这堪称臣服的场面，郑凡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站起身。
他拿起桌上那本记录著连环凶案的卷宗，动作很轻，将它推回到了张国栋的面前。
“过去的就过去了。”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需要的不是道歉。”
“是绝对的执行力。”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现在，回到我们真正的任务上来。”
“‘a先生’。”
这三个字一出，办公室里狂热的气氛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凝重的专注。
郑凡没有再多说废话，他转身走到了黑板前，拿起了半截粉笔。
“孙祥的案子，只是一个插曲，或者说，是一个验证。”
“它验证了我的推论方向是正确的。”
“也证明了，这个潜藏在暗处的组织，其成员的伪装能力，远超我们的想象。”
他用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了“伪装”两个字。
“为了挖出这个组织的更多线索，揪出‘a先生’和他的同伙，我们需要进行一次更大范围的排查。”
“一次，以伪装身份为核心的排查。”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需要调阅一批重点单位人员的档案。”
“尤其是那些，有机会接触到宣传、机要和后勤岗位的人。”
“他们的身份背景、社会关系、个人履历，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说完，他转过身，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早已拟好的清单，递给张国栋。
那上面，用钢笔字清晰地罗列了十几个单位的名称。
从市文化局，到广播站，再到几个大型的国营工厂。
其中，“红星电影放映队”这个名字，并不起眼地夹杂在中间，毫不起眼。
张国栋的表情肃穆。
他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接过的，不是一张清单，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军令状。
他看着清单上的单位，再看看郑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没有问一个“为什么”，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双腿一并，立正站好，对着郑凡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是！”
“保证完成任务！”
这声回答，铿锵有力。
整个专案组，这台一度陷入内耗的机器，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进入了全力运转的状态。
当晚。
专案组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第一批紧急调阅的档案，如同小山一般，堆满了郑凡的办公桌。
牛皮纸袋散发著陈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郑凡坐在桌后，没有丝毫的停顿，他的手精准地从那堆积如山的档案中，抽出了一个。
档案袋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字。
许大茂。
他打开纸袋，抽出里面的几页资料。
【过目不忘】的天赋，在这一刻瞬间启动。
泛黄纸张上的每一个铅字，每一个手写的笔迹，都在他的脑海中被飞速扫描、拆解、分析。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
一行关于“下乡放映先进个人”的申报材料，在他的脑海中，被系统瞬间标记为了刺眼的红色。
伪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