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空气凝滞。
那张画著男人头像的纸,就静静地躺在桌子中央。
仿佛一个漩涡,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进去。
那不是一张简单的素描。
纸上的人,眼神阴郁,嘴角紧抿,带着一种病态的神经质。
他的眉宇间,刻着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自卑。
可他的眼神深处,又藏着一丝对某种事物极度自信而产生的傲慢。
自卑与傲慢。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被几根简单的铅笔线条,无比精准地融合在同一张脸上,透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扭曲感。
一众老刑侦们,不自觉地围了过来。
他们的身体前倾,死死盯着那张画像。
脑海里,那些被他们忽略的、零散的、看似毫无价值的线索,此刻却疯狂地涌现出来。
“走路像鸭子。”
“长长的手指。”
这些描述与画上那张阴郁扭曲的脸重叠在一起,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变态凶犯形象,破纸而出。
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每个人的脊椎骨向上猛窜。
这哪里是推理?
这简直近乎于妖术!
张国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不定。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画像,试图从那潦草的笔迹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他失败了。
那张脸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借口。
因为那张脸,完美解释了卷宗里的一切不协调。
“张队”
一个年轻些的刑警,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激动。
他看向面色复杂的张国栋。
“这这也太像了。”
“万一万一郑副组长说的是真的呢?”
这句话,像是一根稻草,轻轻压在了张国栋紧绷的神经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如果郑凡是对的,他今天的百般刁难,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如果郑凡是错的,他还有挽回声望的余地。
可他看着那张画像,看着画像上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直觉告诉他
郑凡,是对的。
张国栋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一咬牙,抬起手,重重地拍在会议桌上!
“砰!”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查!”
张国栋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按郑副组长说的方向查!”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组员。
“二组去城南曲艺团!”
“三组去西郊杂技团!”
“四组负责剩下的文工团和评剧团!”
“把全市所有符合条件的文艺团体,给我全部过一遍!”
“是!”
命令下达,整个专案组仿佛一台瞬间被激活的精密机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之前那种懒散、对立、看戏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卡卡晓税徃 埂辛蕞快
刑警们拿着画像的复印件,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即将见证奇迹的狂热,分组冲出了会议室。
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偌大的会议室里,转眼就只剩下郑凡和张国栋两人。
张国栋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久久未动。
郑凡却没有看他。
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重新拿起了桌上那几页关于“a先生”的密码本残页,垂下眼帘,自顾自地研究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第一天,没有任何消息。
第二天,排查工作遇到了瓶颈。
各个小组走访了全市大部分的文艺团体,虽然找到了几个腿脚有残疾的,但经过照片比对和侧面询问,都与画像上的特征不符。
一些年轻刑警的热情开始消退,怀疑的情绪再次悄然滋生。
只有张国栋,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他时不时地看向隔壁,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那个年轻的副组长,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仿佛早已知晓最终的结局。
郑凡的平静,反而让张国栋焦躁的内心,愈发坚定起来。
他顶住了下面传来的所有压力和质疑。
“继续挖!”
“给我往深里挖!”
“就算解散了的,倒闭了的,都给我把人找出来问清楚!”
第三天上午。
就在专案组的士气即将跌入谷底的时候,一个突破性的消息,终于传来。
负责城北区域的第四小组,在一个几乎快要倒闭的评剧团里,找到了一个看门的老大爷。
“腿脚不方便的?还玩手上功夫的?”
老大爷眯著浑浊的眼睛,想了半天。
“有!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叫孙祥,外号‘孙瘸子’,以前是我们团里的道具师。”
刑警精神大振,连忙追问:“那他现在人呢?”
“早被开除了!”
老大爷啐了一口。
“手脚不干净,偷团里的东西去卖,人品烂得很!”
带队的刑警心中一动,立刻将那张模拟画像递了过去。
“大爷,您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老大爷接过画像,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一缩。
“哎哟!”
他当场惊呼出声,手指著画像,声音都变了调。
“就是他!就是他!”
“错不了!就是这双阴沉沉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平时最宝贝他那双手了,总跟人吹牛,说他能做出全京城最好的戏曲头面!”
腿瘸!
手巧!
阴郁!
偷窃前科!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吻合!
第四小组的刑警们激动得浑身发抖,立刻根据评剧团留下的档案,找到了孙祥的住址。
城郊,一处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
“行动!”
随着组长一声令下,几名刑警一脚踹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门板轰然倒地。
屋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恶心。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劣质香料和腐败混杂的怪味。
一个跛着脚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痴迷地欣赏着手中一个刚刚制作完成的精美头面。
听到身后的巨响,他缓缓转过身。
面对从天而降的警察,孙祥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
他只是痴痴地看着自己那双修长的手,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他喃喃自语。
“你们”
“怎么可能找到我?”
与此同时,专案组办公室。
“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空间里突兀响起。
张国栋一个激灵,猛地抓起电话。
“喂?我是张国栋!”
电话那头,传来了第四小组组长压抑著兴奋的汇报声。
听着听着,张国栋握著话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啪!”
他猛地挂断电话,从椅子上站起身。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转过身,对着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研究著密码本的年轻背影。
张国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人抓到了。”
“活的。”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干涩无比。
“他问我们”
“是不是见过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