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局长的脚步声远去,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
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那独特而干净的味道。
郑凡躺在病床上,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份是还散发著淡淡油墨香气的任命文件。
另一份,则是牛皮纸袋包裹的神秘资料。
他的眼神平静而深沉,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有去看那份足以让任何一个年轻干部心潮澎湃的任命文件。
他的手,沉稳地伸出,拿起了那个牛皮纸袋。
撕开封条,他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叠装订整齐的个人档案。
他翻开了第一页。
一个名字,首先映入眼帘——张国栋。
照片上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国字脸,眼神锐利,嘴角和眼角有着深刻的纹路,透著一股久经风霜的强悍。
履历很简单,但分量十足。
市局刑侦支队,一线老刑侦,从警二十余年,破获重案要案无数,是局里公认的几个顶梁柱之一。
资料的最后,性格分析一栏里,写着几个字:性格刚硬,资历深,极重情义,在老一辈刑警中威望甚高。
郑凡的指尖,轻轻捻过纸张的边缘。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开始飞速地扫过一页页的资料。
李建军,四十五岁,痕迹学专家,性格孤僻,技术狂人。
王海,三十八岁,枪械专家,前特等射手,沉默寡言。
孙萍,三十五岁,情报分析员,心思缜密,人际关系复杂。
一页,又一页。
纸张在他的手中快速翻动,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在【过目不忘】天赋的加持下,这些资料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每一张照片的细节,都被完整地、永久地刻录进了他的大脑深处。
短短十几秒,厚厚一叠资料便已翻完。
郑凡将文件放回床头柜。
他闭上了眼睛。
黑暗的视野中,一张无比清晰的人际关系图,瞬间构建完成。
张国栋是毫无疑问的核心。
以他为中心,延伸出数条粗壮的连接线,指向了另外几个同样资历深厚的老刑警。
他们形成了一个稳固的、排外的小团体。
这些人,就是副局长口中那些“不好惹”的精英。
也是他掌控整个专案组,必须翻越的第一座大山。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敌人已经明了,接下来,就是巩固自己的阵地。
郑凡睁开眼,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一名护士走了进来。
“同志,我需要打个电话,紧急公务。”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护士有些为难,这里是特护病房,有严格的规定。
“我的身份,你们院长应该交代过。”郑凡补充了一句。
护士神情一肃,立刻想起了院长那严肃的叮嘱。
她不敢怠慢,很快便通过医院的内部线路,为他接通了外线。
电话的另一头,很快传来了刘文杰那熟悉的大嗓门。
“喂?哪位?”
“老刘,是我,郑凡。”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声音变得又惊又喜。
“你小子!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死不了。”郑凡的回答言简意赅。
“我需要你帮我办两件事,立刻,马上。”
“你说!”刘文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第一,我的行政关系,尽快从所里调到市局,要正式文件。”
“第二,我的级别,提一级,从十九级到十八级。”
刘文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他是个在机关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油条,瞬间就明白了郑凡这两条要求的真正用意。
这是要去新的地方立足,先要把自己的根基打牢!
级别和正式的编制,就是最硬的底气!
“他娘的!”刘文杰骂了一句,“是不是市局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想给你小子穿小鞋?”
“有备无患。”郑凡淡淡道。
“我明白了!”刘文杰的声音斩钉截铁,“你放心养伤,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我刘文杰带出来的兵,到了哪儿都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最多三天,我保证所有文件都办得妥妥当当!”
挂断电话,郑凡再次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
三天后。
在主刀医生和一众护士惊异的目光中,郑凡办理了出院手续。
“你的伤口才刚刚愈合,现在出院太冒险了!”老专家皱着眉劝阻。
“我的身体,我清楚。”
郑凡脱下病号服,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警服。
深蓝色的制服挺括笔直,将他本就挺拔的身形衬托得更加坚毅。
最显眼的变化,是他肩膀上那崭新的肩章。
上面的等级标志,已经从一道拐,悄然变成了两道拐。
行政十八级。
他活动了一下左肩,伤口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钝痛,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对着满脸担忧的医生们,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医院。
市局大楼,庄严肃穆。
郑凡凭借市局签发的特别通行证,一路畅通无阻。
他径直走上三楼,在一个挂著“利剑专案组”牌子的办公室门前停下。
他没有敲门。
手掌握住门把,轻轻一压,直接推开了门。
“吱呀——”
办公室里,原本嘈杂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十几道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变得凝固。
一个正坐在窗边,用一块白布慢条斯理擦拭著配枪的老刑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正是张国栋。
他甚至没有抬起眼皮看郑凡一眼,只是用下巴,朝着角落里一个堆满了废旧卷宗和杂物的隔间点了点。
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郑副组长来了?”
“你的办公室在那儿。”
那轻慢的态度,是赤裸裸的下马威。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有的低头继续做事,有的假装看向窗外,但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嘴角挂著看好戏的弧度。
郑凡的目光,扫过那个比储物间好不了多少的所谓“办公室”。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不满,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仿佛没有看到那个角落,也没有听到张国栋的话。
他迈开脚步,径直走到了办公室中央那张巨大的会议桌前。
这里是整个办公室的中心。
他伸出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咚,咚。”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五分钟后,在这里,召开第一次全体会议。”
说完,他便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整个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郑凡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给弄得一愣。
不发火?不争辩?
就这么无视了?
张国栋擦拭枪管的动作停住了,他终于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年轻人。
五分钟后。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十几名专案组的精英,散乱地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两侧。
他们或靠在椅背上,或低头看着桌面,没有一个人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郑凡。
郑凡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从今天起,我担任‘利剑’专案组常务副组长,负责该案的一切侦办工作。”
“现在,请各位依次汇报一下,目前对‘a先生’这个组织的调查,都有哪些进展。”
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几声不以为然的轻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人开口。
没有人汇报。
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一种集体的蔑视。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的张国栋,终于开口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郑凡。
“郑副组长,新官上任,我们都理解。”
“只是,‘a先生’这个案子,我们这帮老骨头跟了几个月,查遍了所有线索,到现在连对方一根毛都没摸到。”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嘲讽。
“既然您是上级派来的领导,能力肯定比我们强得多。”
“不如这样,”张国栋的眼神,变得极具侵略性,“您先帮我们解决一个小麻烦,也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开开眼,学习学习?”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抽出一本厚得发黄,边角都已磨损的卷宗。
“啪!”
一声脆响,卷宗被他重重地甩在了郑凡面前的桌子上。
灰尘飞扬。
卷宗的封面上,用黑色记号笔写的几个大字,触目惊心。
“六号运河无头女尸案”。
张国栋身体前倾,双手撑著桌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郑凡。
“这案子,在咱们市局悬了整整半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您要是能给我们指条明路,哪怕只是一点点方向。”
“以后,您说东,我们专案组,绝不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