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建功挺直的胸膛，像一只要决斗的公鸡。
他掷地有声的军令状，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副局长的手指停在桌面上，不再敲击。
他的视线在慷慨激昂的王建功，和垂首不语的郑凡之间来回移动。
一个，是市局刑侦领域的老资格，作风勇猛，经验老到。
另一个，是初出茅庐却屡破奇案的后起之秀，心思缜密，屡有奇功。
此刻，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摆在他面前。
强攻，可能一举功成，但也可能跌入深渊。
谨慎，固然稳妥，却也可能错失稍纵即逝的战机。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郑凡的身上。
“小郑，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这个问题，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倾向。
王建功的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领导真的要听这个毛头小子的？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郑凡抬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被当众反驳的恼怒，反而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谦逊和反思。
“领导，王队长的经验比我丰富。”
“可能确实是我想得太多，考虑得不够周全。”
他微微欠身，姿态放得很低。
“一切，都听从领导和王队长的安排。
这番话，如同给王建功那熊熊燃烧的功利心上，又浇了一勺滚油。
他立刻挺起了腰板，脸上重新浮现出志在必得的傲慢。
原来是怕了！
这小子终究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雏儿，被自己一通抢白，就吓得不敢坚持了。
王建功心中冷笑，看向郑凡的视线，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轻蔑。
“副局长，您看！”
他抓住机会，立刻转向副局长，声音愈发洪亮。
“连郑凡同志自己都认识到，他的担忧是多余的了！”
“我请求，由我亲自带队，组建突击抓捕小组！”
“今天晚上，就行动！绝不给敌特任何喘息和转移的机会！”
他再次强调。
“我王建功，愿为此次行动负全责！”
这番姿态，果决，勇猛，充满了担当。
副局长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被这股“决心”和“勇气”冲散了。
是啊，王建功是老同志了，办案经验丰富。
敌特案非同小可，确实需要这种雷霆万钧的气势。
瞻前顾后，反而容易出问题。
副局长站起身，用力一拍王建功的肩膀。
“好！建功同志，有你这股劲头，我就放心了！”
他做出了最终决定。
“这次的抓捕行动，就由你全权指挥！”
“我给你最大的许可权，需要哪个部门配合，直接调动！”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干净利落，不留后患，把这颗扎在我市心脏的钉子，给我彻底拔掉！”
“是！保证完成任务！”
王建功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敬了个礼，声音因为亢奋而微微发颤。
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一个让他一雪前耻，把郑凡这个绊脚石狠狠踩在脚下的机会！
拿到了指挥权，王建功的气场瞬间就变了。
他俨然成了这场战役的总司令。
“小李，马上通知行动队、技术科骨干，到小会议室开会！”
“小张，去准备这次行动需要的车辆和装备！”
“”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发出，整个市局大院，仿佛都因为他而高速运转起来。
副局长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郑凡说道。
“小郑，你发现线索有功，也要参与这次行动，多跟建功同志学习学习。”
“是，领导。”
郑凡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平静。
十几分钟后，小会议室。
王建功站在一张巨大的城区地图前，唾沫横飞地布置著任务。
他的脸上，写满了运筹帷幄的自信。
“根据地图显示，目标仓库位于东郊废弃工业区，只有一条主路可以进出。”
他用一根木杆，重重地敲在地图上的一个点。
“仓库主体结构陈旧，但占地面积不小，有前后两个出入口。”
他的计划，简单而粗暴。
“我亲自带一队，作为主攻组，从正门强攻！以最快速度冲进去，控制核心区域！”
“老赵，你带二队，作为策应组，从后门包抄，堵住他们的退路！”
“我们两面夹击，形成合围之势，让他们插翅难飞！”
他将自己的精锐人马，全部安排在了这两个最重要的位置上。
会议室里的气氛，被他调动得一片火热。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布置完主攻和策应任务，王建功的视线，才慢悠悠地飘到了角落里的郑凡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郑凡。
那是一种轻蔑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审视。
“郑凡同志。”
王建功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既然觉得这个据点有危险，有可能是陷阱。”
“那么，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主攻任务，你就不需要参与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空气里。
会议室里，一些知道内情的老警员，嘴角已经忍不住开始上扬。
谁都知道，这是王队长在敲打这个不懂规矩的年轻人。
王建功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拿起木杆，在地图上，远离仓库主体的一个荒僻角落，随意地画了一个圈。
那个位置，是仓库侧后方的一片荒草地和几个倒塌的土墙。
“这样吧。”
王建功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道。
“你带几个人，去这个区域负责外围警戒。”
“任务嘛，也很简单。”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就是去打打酱油，看看风景，防止有哪个不开眼的小鱼小虾，瞎猫碰上死耗子，从草堆里溜走了就行。”
“哈哈哈哈”
会议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哄笑声。
“打酱油”。
这个词，用在一次关系重大的抓捕敌特行动中，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这是在告诉所有人，郑凡，你，不配参与核心行动。
你只是个被边缘化的局外人。
发现线索的功劳？
那点功劳，在即将到来的抓捕大功面前，不值一提！
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郑凡身上。
人们想看他或是愤怒，或是屈辱，或是辩解的表情。
然而，他们失望了。
郑凡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站起身，对着王建功，标准地敬了一个礼。
“是。”
“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