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四合院，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都胶着在那个小小的，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上。
也胶着在那个瘦弱的，捧着肉包子不知所措的女孩身上。
林晚秋的手在微微颤抖。
包子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冰凉的掌心。
那股久违的，属于食物的温热，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有多久，没有碰过这样实在的东西了？
鼻尖萦绕的，是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进她的每一个嗅觉细胞，勾起腹中最原始的渴望。
可她不敢吃。
她只是抬起头，用那双过分大的、清澈的眸子，怔怔地望着郑凡。
这个男人，刚刚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强硬姿态，为她夺回了窝头。
又用一种让她无法理解的温柔，给了她一个肉包子。
她的人生，第一次被这样有力地保护着。
院子里的人，心思各异。
一大爷易中海眉头紧锁，他感觉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
二大爷刘海中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著算计。
三大爷阎埠贵则是在心里快速盘算著，一个肉包子，得值多少钱，够他家吃几顿了。
傻柱则是咧了咧嘴，嘿嘿一笑，小声嘀咕。
“这小子，有两下子，比许大茂那孙子强多了。”
许大茂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好几个耳光。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大戏，主角还没开始表演，就被郑凡用一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搅得天翻地覆。
这算什么？
英雄救美？
他看向王主任，希望这位领导能赶紧把歪了的楼给掰回来。
王主任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郑凡那无视的态度反复抽打。
他堂堂一个街道办主任，亲自下来处理举报，结果被当成了空气！
是可忍，孰不可忍！
做完了这一切，郑凡才终于舍得将注意力，从那个女孩身上移开。
他转过身。
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回到院子中央。
他走得很稳，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响声。
每一下，都敲在王主任和许大茂的心上。
“郑凡同志！”
王主任再也压抑不住怒火，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代表组织在向你问话！你无视组织，殴打孩童，威吓老人！”
“还当着我的面，跟这个跟这个成分有问题的女同志拉拉扯扯，你想干什么？！”
他声色俱厉，试图用一连串的大帽子，重新夺回主动权。
然而，郑凡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那份平静，让王主任所有的咆哮，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郑凡没有一句废话。
他只是将手伸进了自己上衣的内侧口袋。
在所有人好奇的注视下，他掏出了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
他修长的手指，捏著纸张的一角，轻轻一抖。
“哗啦。”
纸张展开。
那是一份盖著两个鲜红大印的正式文件。
上首，是几个印刷体的黑色大字，分外醒目。
“一等功嘉奖令”！
文件上方，一个印章是“京州市公安局”。
另一个印章，是“红星派出所”。
两个红得刺目的印章，赋予了这张纸无与伦比的份量！
王主任的眼睛，在看到那几个字的刹那，骤然收缩！
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大得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一一等功？！
敌特大案？！
这几个字，每一个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脑子里，让他嗡嗡作响。
他只是一个街道办的小主任，平日里处理的都是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
“敌特”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只存在于报纸和广播里，遥远而又惊悚。
而“一等功”，更是传说中的荣誉！
那是要拿命去换的！
整个院子，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虽然大部分人看不清具体内容，但“嘉奖令”三个大字，和那鲜红的公章，他们还是认得的。
这这是立功了？
许大茂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的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就在这时，郑凡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掷地有声。
“王主任，你不是要问我话吗？好，我现在就回答你。”
他举著那份嘉奖令，往前递了递，几乎要贴到王主任的脸上。
“我为什么休假？”！”
“市局领导特批，给我放的‘破案假’！”
轰！
人群炸开了锅。
“什么？敌特案？”
“我的天，郑凡抓了特务？”
“还是特大案件！立了一等功！”
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看向郑凡的视线，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看热闹，是审视，是怀疑。
那么现在，就是敬畏，是仰望！
这个年代，军人、警察、英雄，在人民群众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抓特务”，更是英雄中的英雄！
郑凡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视线，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死死地锁定着已经面无人色的王主任。
他继续发问，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你不是质疑我的生活物资吗？”
“你看清楚了！这上面写着，‘奖励现金三百元，各类票证五十斤，猪肉二十斤’！”
“这，是局里，是组织，奖励给我这个立功功臣的！”
他向前踏出一步。
强大的压迫感，让王主任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下。
“王主任，我倒想问问你。”
“按照你的意思，难道要让我们这些为国家抓捕敌特的公安干警，在外面流血流汗之后，回到家里，连一口肉都不能吃吗？”
“难道要让我们这些九死一生换来安定的功臣，连几天安稳的假期都不能休吗？！”
他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一句比一句响亮！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王主任的脸上。
王主任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的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不应该？
说英雄就该吃糠咽菜？
他敢说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主任第二天就得被撸掉！
郑凡的攻势，还没有结束。
他环视了一圈院里神情各异的邻居，最后，视线重新落回王主任身上，语气森然。
“还是说，在王主任你管辖的片区里，诬告英雄，诋毁功臣，才是值得提倡的风气？！”
这句话，诛心！
直接将这件事，从个人作风问题，上升到了政治立场问题！
王主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捅了马蜂窝了。
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
他得罪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干部。
而是一个刚刚立下一等功，风头正劲的战斗英雄！
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今天这事处理不好，他会是什么下场！
许大茂此刻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他躲在人群后面，拼命地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手脚一片冰凉。
他怎么也想不到，郑凡的背景，竟然这么硬！
一等功！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只希望，王主任千万别把他给供出去！
就在王主任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
郑凡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灵魂拷问。
他的声音，不再激昂，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是谁举报的？”
“王主任，你今天既然是来处理举报的，那总该告诉我，举报人是谁吧？”
“我作为被恶意污蔑的当事人，作为一名刚刚为国家立下功劳的功臣。”
“我有权力知道，是谁在破坏我们革命队伍内部的团结！”
“是谁，在给我们这些流血牺牲的英雄脸上抹黑！”
“是谁，企图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干扰我们公安系统的工作！”
郑凡向前逼近，与王主任只有一步之遥。
他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说，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