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凡合上屋门，将院里那些窥探的视线隔绝在外。
屋内的光线略显昏暗。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是早上刚烧开的，现在喝着，温度正好。
许大茂的嫉妒，阎埠贵的算计。
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一个刚刚立功受奖的年轻人，非但没有趁热打铁，反而整天在院里晃荡。
这副“不务正业”的模样，足以让所有盯着他的人，在心里给他打上“关系户”和“混子”的标签。
他们越是这么想，警惕心就会越低。
而他所图谋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小鱼小虾一时的憋屈。
他要做的，是布下一张网。
一张能将所有麻烦，一网打尽的网。
至于那个收破烂的
孩子们提供的线索虽然模糊，但已经足够了。
一个常年在此地活动，却又刻意保持低调，不与人交流的收破烂的。
本身就很可疑。
郑凡放下水杯，再次拉开房门，倚在门框上。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继续扮演着那个百无聊赖的清闲科长。
他的视线在院子里缓缓扫过。
东厢房的窗帘动了一下，是许大茂。
中院通往后院的月亮门旁，阎埠贵正假装收拾著自家门口的破烂，耳朵却竖得老高。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郑凡的注意力从这些人身上移开，开始审视这个他即将长住的四合院。
破败，拥挤，空气里混杂着煤烟味和各种说不清的气味。
这里就像一个浓缩的小社会，藏着最赤裸的人性。
忽然，他的视线停顿了一下。
那是在院子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靠近茅厕的地方。
那里有一间格外低矮的小屋，墙皮大片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青砖，屋顶的瓦片也残缺不全，看上去阴暗又潮湿。
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而就在那间小屋的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著坐在门槛上。
是一个女孩。
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身材异常瘦弱，单薄的肩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旧衣服，上面打着好几个补丁，但洗得很是干净，没有一点污渍。
女孩低着头，手里捧著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小口小口地啃著。
是窝头。
还是最粗劣的那种，掺杂着不少糠皮。
她吃得很慢，很珍惜，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郑凡的记忆里，对这个女孩没有任何印象。
应该是最近才搬进来的。
就在他观察的时候，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怯生生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澈，却又充满了不安与惶恐，宛如林中受到惊吓的小鹿。
当她的视线与郑凡接触时，立刻又垂了下去，身体缩得更紧了。
她就是林晚秋。
几天前，才被远房亲戚硬塞进这个院子里的。
因为家庭成分的问题，她在这个院里，成了一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存在。
住最差的屋子，干最累的活，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生怕沾上一点麻烦。
郑凡没有收回视线。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
他能从女孩的姿态中，读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深入骨髓的自卑。
这个院子，对她而言，不是家，而是牢笼。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的脚步声打破了院里的宁静。
“冲啊！”
“抓住他！”
院里的“孩子王”棒梗，正带着两个跟屁虫，耀武扬威地从前院冲了过来。
他们手里拿着木头做的“枪”，正在玩着抓特务的游戏。
棒梗跑在最前面，脸上带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蛮横。
他一眼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林晚秋。
棒梗的脚步停了下来，他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成年人才有的那种欺软怕硬的精明。
他冲著身后的两个小子使了个眼色。
三个半大孩子，立刻呈扇形，将林晚秋围在了小屋门口。
林晚秋被这阵仗吓到了。
她手里的窝头也忘了吃了，身体不住地发抖，头埋得更低了。
“喂，成分不好的！”
棒梗用一种学来的腔调，趾高气扬地喊道。
“你吃的什么好东西？”
林晚秋不敢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窝头往身后藏了藏。
这个细微的动作，彻底激怒了棒梗。
“嘿！还敢藏？”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动作粗暴地一把抢走了林晚秋手里的窝头。
由于用力过猛，林晚秋瘦弱的身体直接撞在了身后的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痛得闷哼了一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棒梗高高举起那个黑乎乎的窝头，对着自己的两个“手下”，得意地炫耀着战利品。
“瞧瞧！她在偷吃白面！”
他故意大声嚷嚷着，声音传遍了整个中院。
明明只是个棒子面窝头，到了他嘴里，就成了精贵的白面。
这是他从奶奶贾张氏那里学来的本事，夸大其词，颠倒黑白。
“成分不好的坏分子，不配吃白eian！”
棒梗学着大人的口气，恶狠狠地骂道。
林晚秋再也忍不住了。
她不敢反抗，也不敢哭出声。
只能缩在墙角，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助。
整个世界，仿佛都充满了恶意。
这一幕，院里不少人都看到了。
中院的门帘被掀开一条缝，又迅速合上。
正在水池边洗菜的某个大婶，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加快了速度，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东厢房里，秦淮茹的声音传了出来。
“棒梗！别在外面疯跑！快回来！”
声音里没有一丝责备，只是寻常的呼唤。
她明明从窗户里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却选择了无视。
紧接着，贾张氏那肥硕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她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如此“威风”，脸上不仅没有半点不悦，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在她看来，自己的孙子就是有本事，懂得欺负该欺负的人。
一个成分不好的丫头片子，被抢了食，那也是活该！
院里其他人，更是冷漠地看着。
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无亲无故，还带着“污点”的外来户，去得罪院里最不好惹的贾家。
这个年代，明哲保身是刻在大多数人骨子里的准则。
倚在门框上的郑凡，将这一切尽收心底。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身体甚至都没有动弹一下。
但如果此刻有人能贴近他，或许能感觉到，他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纯粹的恶。
这个年代，对一个无辜孩子的恶意，往往是最纯粹，最不加掩饰的恶。
棒梗的蛮横。
贾张氏的纵容。
秦淮茹的默许。
以及整个大院的冷漠。
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那个瘦弱的女孩死死地困在其中，让她窒息。
他可以现在就走出去。
用公安科长的身份，呵斥棒梗几句，把窝头拿回来。
但这有用吗？
没用。
他今天能帮一次，明天呢？
只要贾家还在，只要这个院子的风气不改，这种欺凌就不会停止，甚至会变本加厉。
治标不治本。
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他要的，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要的，是让施暴者付出让他们刻骨铭心的代价。
他要的，是让所有冷漠的旁观者，都感到战栗！
郑凡的计划，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
他原本只是想利用院里这群人的贪婪和嫉妒，为自己查案提供一些便利，顺便敲打一下许大茂之流。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一个更重要的目标。
那个缩在角落里无声哭泣的女孩，他保了。
而整个贾家，都将为今天的这一幕，付出代价。
他没有立刻出手。
时机未到。
一只狮子，不会因为一只苍蝇的嗡鸣而轻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它会静静地潜伏，耐心地等待。
等待一个最佳的捕猎时机。
一个，能将效果最大化，能让猎物在最得意的时候，被一击毙命的时机。
郑凡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回屋内。
“砰。”
房门被轻轻关上。
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院子里，棒梗还在耀武扬威地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
林晚秋的哭泣，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一切，又恢复了四合院里那种畸形的“平静”。
没有人注意到，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已经选定了它的第一个目标。
郑凡的计划，需要一个引子。
而贾家，刚刚亲手将这个引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是时候，让这院里的人，好好学学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