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杰最终还是被郑凡按回了椅子上。
他看着郑凡递过来的那张画著奇怪符号的纸角，眉头紧锁。
“信鸽？”
刘文杰的记忆被拉回到了几年前。
他猛地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六年前，城西鸽子市还真出过这么一档子事！”
“当时丢的是一批品相极好的‘点子’和‘铁翅’，都带着脚环。”
“案子不大，就是普通的盗窃，最后也没破，成了悬案。”
刘文杰盯着那个符号，越看越眼熟。
“这符号好像就是那批信鸽脚环上的家族徽记！”
郑凡点了点头。
这跟他从旧卷宗里翻出的零星记录对上了。
“刘叔，这案子现在在哪？”
“早归档了，就在你待的那间储藏室里，估计都烂透了。”
刘文杰说完，又急了。
“可这跟周海燕的案子有什么关系？都过去六年了！”
郑凡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把茶杯里的热茶一饮而尽。
“刘叔，明天，好戏开场。”
第二天，郑凡依旧准时出现在储藏间。
又过了一天，他还是在埋头整理那些发霉的旧纸。
他表现得毫无怨言，仿佛已经彻底接受了现实，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找到了自己新的“价值”。
专案组的人来来往往，偶尔路过，投来一瞥。
看到的，永远是那个在灰尘中忙碌的、沉默的背影。
起初还有人议论，渐渐地，就没人再关注他了。
一个被发配到垃圾堆的失败者，不值得浪费任何精力。
王建功对这一切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彻底打垮一个人的锐气，让他从精神上臣服，比任何处分都让他有成就感。
第三天上午。
郑凡抱着一摞整理好的、用绳子捆得整整齐齐的旧卷宗，走出了储藏间。
他径直走向专案组的临时指挥室。
敲了敲门。
“进来。”
王建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郑凡推门而入。
屋子里烟雾缭绕，几个专案组的核心成员都愁眉不展。
显然，对“裁缝”的追查，依旧毫无头绪。
王建功看到是郑凡，眉头皱得更深了。
“什么事？”
郑凡没说话，先是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双手递了过去。
“报告王组长，我想申请休假。”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王建功愣住了。
他接过那张纸，展开一看。
是一份手写的休假申请。
理由写得很“诚恳”：
“近期连续参与重大案件侦破，精神高度紧张，身体疲惫。调入专案组后，深感能力不足，无法为案件侦破提供有效帮助，内心十分愧疚，精神压力巨大。为不影响专案组整体工作，特申请休假数日，以调整身心状态”
每一个字，都透著一股子心灰意冷。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在缴械投降。
指挥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郑凡身上。
他的脸上还沾著灰，警服也有些褶皱，眼神黯淡，微微低着头。
这副模样，完美地诠释了一个刚刚崭露头角，却被现实狠狠敲了一记闷棍的年轻人的失落与颓丧。
“噗嗤。”
一个年轻的警员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了嘴。
王建功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但他很快就板起了脸，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小郑啊，你这是什么话？”
他站起身，拍了拍郑凡的肩膀。
“年轻人嘛，遇到点挫折很正常。”
“在储藏室整理资料，也是在为专案组做贡献嘛。不要想太多，要多看，多学。”
话是这么说，他的手却拿起了桌上的钢笔。
“不过既然你觉得精神压力大，需要调整，我也不能不近人情。”
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这样吧，我给你批五天。好好回家休息休息，调整好了再回来。”
说完，他唰唰两下，在申请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建功”。
那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透著一股胜利者的得意。
他把申请书递还给郑凡，眼神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宽容”和一丝无法掩饰的轻蔑。
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
经不起风浪。
受不得半点委屈。
这才几天，就自己扛不住，主动滚蛋了。
郑凡接过批条，再次敬礼。
“谢谢王组长。”
他转身，沉默地离开了指挥室。
在他身后，压抑著的、毫不掩饰的嘲笑声，终于响了起来。
郑凡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拿着批条，直接去了所长办公室。
刘文杰正焦躁地等着他。
看到郑凡进来，他一把抢过那张纸。
“休假申请？你小子搞什么鬼？！”
刘文杰瞪着眼睛，完全不解。
“我让你查信鸽，你跑去休假？”
郑凡关上门，脸上的颓丧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对着刘文杰，轻轻眨了眨右眼。
刘文杰瞬间就愣住了。
他看着郑凡那双清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休假申请。
电光火石之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以退为进！
金蝉脱壳！
“好小子！”
刘文杰一巴掌拍在郑凡的肩膀上，力气大得差点把他拍个趔趄。
“你这是要把王建功那老小子往死里坑啊！”
他拿着那张批条，笑得合不拢嘴。
“行，这戏我陪你演！”
当天下午，整个红星派出所都知道了。
那个前阵子风光无限的郑凡，被专案组“发配”去看仓库，受不了打击，自己申请休假回家了。
刘所长为此在办公室里唉声叹气，骂了好几句“现在的年轻人心理素质太差”。
消息传到专案组。
所有人都把这当成了一个笑话。
郑凡这个名字，被彻底地遗忘在了脑后。
傍晚。
郑凡换下警服，穿着一身便装，拿着那张“护身符”一般的休假批条，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跨上自行车，回头看了一眼派出所的牌子。
最宝贵的，自由行动的时间。
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