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把刀子，划破了基地凌晨的寂静。
林默拄着拐杖冲出病房时，走廊里已经全是人了。医护人员在往医疗区跑，技术员在往控制中心冲，战斗人员拎着装备包往机库狂奔——所有人都在跑，但没人慌，动作快而不乱，像是演练过无数遍。
苏婉从实验室那边跑过来，看见林默，脸色一变：“你怎么出来了？老周说你今天需要静养……”
“顾不上那个了。”林默打断她，“情况怎么样？”
“秦风已经带‘守望者’部队去机库了。杰克说模拟发射器还差最后一点调试，但他可以带着半成品上飞机。”苏语速飞快，“赵将军在指挥中心，让你也过去。”
“走。”
两人赶到指挥中心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大屏幕上分成了十几个小窗口——卫星图像、声呐数据、能量监测、部队位置……各种信息像瀑布一样刷新。
赵将军站在主屏幕前，脸色铁青。看见林默进来，他点点头，让开半个身位。
“目标现在在什么位置？”林默问。
“离海岸线八十公里，深度五百米。”一个监测员回答，“移动速度……每小时七十公里，还在加速。照这个速度，两个小时后就会进入浅海区。”
“什么目标？看清楚了吗？”
“看不清楚。”监测员调出声呐图像——屏幕上是一团模糊的、不断变形的光晕，没有任何常规的实体特征，“声呐反射极不规则，热信号也没有，但能量读数……高得离谱。比我们在月球上见过的任何‘清道夫’都高。”
林默盯着那团光晕，脑子里快速回忆。南极遗迹里有没有这种东西？月球上有没有？没有，都没有。这是个新玩意儿。
“秦风的部队什么时候能到？”他问。
“十五分钟后起飞，预计四十分钟后抵达目标海域上空。”作战参谋回答，“但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打。常规武器对这种能量聚合体有没有效？需不需要特殊装备？”
“杰克呢？”林默看向通讯台，“让杰克接进来。”
几秒后，杰克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摇晃的机舱内景——他已经上飞机了。
“老大！”杰克扯着嗓子喊，背景音是引擎的轰鸣，“发射器我带上了！但功率只调到了百分之六十，而且散热有问题，最多只能连续工作三分钟！”
“三分钟够了。”林默说，“目标是能量聚合体，常规武器可能没用。你到了之后，先别急着动手，让秦风用无人机投放侦测器，搞清楚那东西的能量结构和波动模式。如果和‘源矿’同源，就用发射器尝试干扰。”
“明白！干扰频率用哪个？我们破解出来的‘唤醒’信号？还是……”
“用‘确认’信号。”林默说，“强度调到最大，持续发送。如果是受控单位，‘确认’信号可能会让它误以为指令完成，进入待机状态。”
“好嘞！我这就准备！”
通讯切断。指挥中心里安静了几秒，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嗡鸣和数据刷新的轻响。
“你觉得……能成吗？”赵将军低声问。
“……不知道。”林默实话实说，“但至少，我们得试试。”
大屏幕上，代表秦风部队的绿色光点开始移动，朝着海岸线方向快速接近。代表目标的红色光点也在移动，速度更快，方向更明确——笔直地朝着人口密集的沿海城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挥中心里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盯着屏幕，盯着那团不断靠近的红色光点。
二十分钟后，秦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抵达目标海域上空。开始投放侦测器。”
一个小窗口弹出，显示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漆黑的海面，风浪不大，但在夜视镜头下，能看到水下有一团明显的、发着微光的东西在移动。
“能量读数确认，和‘源矿’同源。”监测员报告，“但结构更复杂，波动模式……没见过。”
“杰克，准备好了吗？”秦风问。
“随时可以！”杰克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和紧张，“老大，真用‘确认’信号？不会反而激活它吧？”
林默盯着那团水下光晕，脑子里快速计算。唤醒信号强度大，指令信号带参数，确认信号短促强烈……按照逻辑，确认信号应该是“任务完成”的标志，理论上不会激活新任务。
“……用。”他说，“强度最大，持续时间……五秒。然后停十秒，观察反应。”
“收到！”
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加速。代表发射器功率的曲线猛地蹿升，达到了峰值。
五秒。
海面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十秒。
水下那团光晕，突然……停住了。
不是减速，是完全停止，像被按了暂停键。
“有效！”监测员惊呼，“目标停止移动！能量读数……在下降！”
指挥中心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但林默没松气，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能量读数曲线——下降的速度，太快了。
快得不正常。
“不对劲。”他抓起通讯器，“秦风，让无人机拉高！快！”
话音刚落，屏幕上，那团水下光晕猛地炸开。
不是爆炸，是扩散——像一滴墨水滴进水里，瞬间染黑了一大片海域。能量读数曲线直接冲破了仪表上限，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指挥中心。
“什么情况？！”秦风的声音里带着震惊。
“目标……分解了？”监测员看着数据，一脸茫然，“不……不是分解，是……扩散？能量总量没变，但分布范围扩大了十倍！”
林默的心脏几乎停跳。扩散？为什么扩散？
“它在寻找新的载体。”他脱口而出，“能量聚合体无法长时间独立存在，需要依附实体。它刚才在海底，现在……”
他的话没说完，大屏幕上，沿海十几个监测站同时亮起红灯。
“报告！海岸线附近检测到大规模能量异常！”
“多个小型目标出现！特征……和之前的‘清道夫’类似！”
“目标正在登陆！重复，目标正在登陆！”
完了。
林默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明白了——那个水下目标根本不是攻击单位，是运输单位，是投放舱。它的任务就是把“种子”送到海岸线附近，然后分解，释放出大量的小型单位。
而他们，用确认信号，加速了这个过程。
“秦风！”赵将军的声音几乎是在吼，“拦截登陆目标！不能让它们进入城市！”
“明白！部队分三组，a组跟我拦截主登陆点，b组c组去两侧！”秦风的声音依然冷静，但能听出里面的紧绷，“雷峰，你带b组！动作快！”
屏幕上的绿色光点迅速分散，朝着海岸线不同位置扑去。但太晚了，红色光点已经像潮水一样涌上岸，数量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数量……至少三百。”监测员的声音在抖，“而且还在增加。”
三百。秦风带了二十二个人。就算加上地方驻军，也是以一敌十的劣势。
而且对方是“清道夫”，是能在月球上把他们逼入绝境的怪物。
“通知所有沿海城市，启动最高级别避难预案。”赵将军下令，“关闭所有通往内陆的道路，启用防御工事。另外……”他看向林默，“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那些东西登陆后，第一目标是什么？”
林默盯着屏幕，脑子里闪过月球上的画面——“清道夫”的第一目标永远是能量源，其次是生物体。它们会猎杀，会吞噬，会……进化。
“能源设施，人口密集区，还有……”他顿了顿，“通讯和指挥中心。它们会优先瘫痪我们的组织能力。”
“那就加强这些地方的防御。”赵将军立刻下令，“另外，林默，我需要你去情报分析中心，盯着实时战况，提供战术建议。你的身体……”
“我能行。”林默说得很干脆。
苏婉想说什么，但看见林默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她只是握了握他的手：“小心。”
“你也是。”
情报分析中心在指挥中心楼下，林默拄着拐杖下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忙成一团。几十个分析员坐在电脑前，处理着从前线传回的实时数据——图像、声音、能量读数、伤亡报告……
林默找了台空闲的终端坐下，接入系统。屏幕上立刻弹出十几个战场画面，大多是无人机从高空拍摄的，画质不算清晰，但足以看清局势。
海岸线上，已经打起来了。
秦风带的人守在一条防波堤后面，用高斯步枪和能量武器阻击登陆的“清道夫”。那些怪物比月球上的更小，但速度更快，而且……更聪明。它们会利用掩体，会迂回包抄，甚至会假装撤退引诱火力。
这不是野兽。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a组报告，防线压力太大，请求支援！”通讯器里传来秦风的声音，背景是激烈的枪声和怪物的嘶吼。
“b组被缠住了，脱不开身！”雷峰的声音也在吼，“这帮孙子会打配合！妈的，左边！左边又上来一波！”
林默快速扫过所有画面，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敌我位置、火力密度、地形优劣、能量分布……
“秦风，放弃防波堤。”他对着麦克风说，“后撤到第二道防线，利用建筑物构建交叉火力。雷峰，你那边别硬扛，放一部分敌人进来，用巷道分割它们。”
“放进来？！”雷峰愣了。
“对，放进来。”林默说，“街道狭窄，它们数量优势发挥不出来。你们熟悉地形，打巷战有利。”
“……明白了！”雷峰那边传来奔跑和重新部署的声音。
秦风那边也开始后撤。防波堤很快被“清道夫”淹没，但它们在进入街道后，果然出现了混乱——太窄了，挤在一起，反而互相妨碍。
“好机会！”秦风下令，“集火街道入口，封死它们！”
高斯步枪的子弹像金属风暴一样倾泻，把挤在街口的“清道夫”打成碎片。但更多的怪物从侧面绕过来，爬上墙壁，从屋顶发动攻击。
“屋顶！注意屋顶！”有队员在喊。
林默盯着画面，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些从屋顶攻击的“清道夫”，在跳下来之前，都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像是在……确认落点？
“……它们在共享视野。”他脱口而出。
“什么？”秦风问。
“屋顶上的单位，在给地面单位指示目标。”林默语速飞快，“打掉屋顶的，地面就会混乱。优先击杀高处目标！”
命令下达。几个狙击手立刻调转枪口，专门盯屋顶。果然，只要打掉一个屋顶上的“清道夫”，下面那一片的攻击就会明显变乱。
有效。
但还不够。
敌人的数量太多了，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从海上，从地下，甚至从……空气中？
“报告！”监测员的声音带着惊恐，“城市内部出现新的能量源！不是从海上来的，是……本地滋生的！”
本地滋生？
林默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了伊芙的研究——“源矿”的能量具有污染性，能改造环境，甚至……改造生物。
如果那些“清道夫”，开始释放污染性能量……
“所有部队，立刻佩戴过滤面罩！”他对着麦克风喊，“敌人可能释放生物污染！重复，佩戴过滤面罩，封闭式防护！”
命令传下去了，但已经晚了。
屏幕上，一些画面开始出现干扰——不是信号问题，是空气中出现了某种……雾气。紫色的，发着微光的雾气。
“能量浓度超标！空气质量急剧恶化！”监测员的声音在抖，“这种浓度……普通人暴露超过十分钟就会产生变异！”
城市里还有平民。虽然启动了避难预案，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及时进入地下掩体。
“秦风，你们最多还能撑多久？”林默问。
“……不知道。”秦风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疲惫，“但我们会撑到最后一刻。”
“不需要。”林默说，“我有个想法。但需要时间准备。”
“什么想法？”
“用杰克的发射器，发送一个……错误的‘唤醒’信号。”林默说，“强度调到最大，覆盖全城。如果能干扰它们的控制网络，也许能让它们陷入混乱。”
“可杰克在海上……”
“让他回来。”林默看向赵将军，“用最快的方式。”
赵将军没有犹豫：“派高速直升机去接。十分钟内，我要看到发射器回到岸上。”
命令下达。屏幕上，代表杰克的光点开始调头，朝着海岸线全速返回。
但十分钟……太长了。
前线还能撑十分钟吗？
林默盯着屏幕，看着那些不断推进的红色光点，看着逐渐被紫色雾气笼罩的城市，看着还在苦战的绿色光点。
他握紧了拳头。
掌心，那些冰蓝色的脉络，在皮肤下隐隐发光。
门缝里，透出了一丝光。
冰冷的光。
危险的光。
但他需要它。
需要那股力量。
至少……需要一点点。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然后，对着那个锁住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帮帮我。”他在心里说。
没有回应。
只有更强烈的、冰冷的悸动。
从深处传来。
从那个被遗忘的、被恐惧的地方传来。
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