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刺眼的白光和尖锐的刹车声里。
她本来是要去街角的花店买一束向日葵,送给住院的好友。阳光正好,街道上车水马龙,一切都平和得象往常一样——直到那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突然挣脱妈妈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向马路中央,去捡那只滚落在车轮前的布兔子。
没有思考的时间,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林雅象一阵风似的冲过去,用尽全力将小女孩往路边一推。小女孩摔在柔软的草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只布兔子,毫发无伤。
而林雅自己,只觉得背后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象是被一座疾驰的山撞上。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淅可闻,意识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迅速坠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模糊地看到小女孩的妈妈跑过来抱住孩子,又转头望向她,脸上满是惊恐和感激。
“还好……没事……”
这是林雅最后的念头。之后,便是漫长的、无始无终的黑暗与沉寂。
没有疼痛,没有感官,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象是漂浮在温暖的水中,又象是沉浸在厚重的棉花里,意识模糊得象一团散不开的雾。林雅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也变得无从感知。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没有眼睛可以睁开;想抬起手,却找不到手臂的存在;想说话,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几天?几个月?几年?林雅不知道。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一种缓慢的、温和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流动、沉淀,象是春雨滋润大地,又象是种子在土壤里积蓄力量。她能隐约感知到周围环境的气息——潮湿的、带着泥土和腐烂落叶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能量的气息,象是阳光穿过水晶,温暖而清冽,包裹着她,滋养着她
她开始有了一种模糊的“边界感”,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坚硬的、光滑的“壳”包裹着。这个壳不算薄,却能让那股温和的能量顺畅地渗透进来,同时也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和杂乱。她试着用意识去触碰这个壳,能感觉到壳上有细微的、凹凸不平的纹路,象是某种天然形成的花纹,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她开始在黑暗中“倾听”和“感知”。周围很安静,偶尔能听到水滴从岩石上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缓慢而有规律,象是某种古老的钟摆,在丈量着这段沉寂的时光。还有一种低沉的、遥远的轰鸣声,断断续续,象是大地的呼吸,又象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能让周围的能量产生细微的震荡,而这种震荡,会让她的“身体”感到一阵舒适的暖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是灵魂被困在了某个容器里?还是变成了某种奇怪的生物?她试着回忆自己的名字——林雅。对,她叫林雅,是一个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普通女孩,喜欢阳光,喜欢鲜花,喜欢外婆做的红烧肉……那些记忆象是蒙着一层雾,模糊却温暖,支撑着她在这片黑暗中保持着一丝清醒。
日子就这样在沉寂中缓缓流逝。那股温和的能量在她体内越积越厚,象是不断充气的气球,让她感觉到一种“饱满”的胀痛。她开始本能地想要“出去”,想要挣脱这个包裹着她的壳。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从最初的模糊念头,变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她开始用意识引导着体内的能量,撞击着包裹着自己的壳。第一次撞击很微弱,壳只是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没有任何破损。但林雅没有放弃,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能量在撞击中被消耗,又会迅速从周围的环境中汲取补充。每一次撞击,都比上一次更有力;每一次撞击,都能让她感觉到壳上的纹路在微微发光,象是在回应她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次积蓄了全部力量的撞击后,“咔嚓”一声轻响,清淅地传入了她的“感知”中。
壳破了。
一道微弱的光,从裂缝中透了进来。那是一种柔和的、带着淡绿色光晕的光,不刺眼,却让林雅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她心中一喜,更加卖力地用能量撞击着壳,裂缝越来越大,“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象是春天冰面融化时的脆响。
终于,随着一声响亮的“啪”,包裹着她的壳彻底碎裂开来。
林雅感觉到自己“落”了下来,落在了一片柔软的、带着潮湿气息的东西上——象是铺在地上的厚厚的苔藓。她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
那是一双属于陌生生物的眼睛。视线有些模糊,需要适应片刻才能清淅起来。当视觉恢复正常后,林雅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身处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洞穴的顶部很高,高到看不清顶端的轮廓,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黑暗,偶尔有几点微弱的绿色光点,象是镶崁在黑暗中的星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洞穴的型状接近半圆形,地面平坦而宽阔,她大致估算了一下,直径恐怕有一百四十多米,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简直象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广场。
而最让她震惊的,是洞穴里堆积如山的宝藏。
在洞穴的各个角落,甚至是洞穴中央,都堆放着一座座由金币、银币和各种宝石堆砌而成的小山。金币的数量多到无法计数,它们堆栈在一起,象是凝固的阳光,在周围微弱的绿色光芒映照下,闪铄着耀眼的金黄色光泽,反射出无数细碎的光斑。银币则象是堆积的月光,泛着柔和的银白色光晕,与金币的光芒交相辉映,显得格外华丽。
宝石的种类更是繁多。红色的红宝石,象是燃烧的火焰;蓝色的蓝宝石,象是深邃的海洋;绿色的祖母绿,象是最浓郁的森林;紫色的紫水晶,象是神秘的夜空……它们被随意地散落在金币和银币堆里,或者被单独堆放在一边,每一颗都散发着独特的、璀灿的光芒,将整个洞穴映照得五光十色,梦幻而奢华。
除了钱币和宝石,还有无数的装备散落在宝藏堆中。有闪铄着金属光泽的盔甲,有的锈迹斑斑,带着岁月的沧桑,有的却依旧光亮如新,表面铭刻着复杂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魔法气息;有造型各异的武器,长剑、短剑、斧头、锤子、长矛……有的插在金币堆里,有的斜靠在宝石山上,剑身和斧刃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能量波动,显然都不是凡品。
在洞穴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散落着一堆书。那些书大多被厚厚的灰尘复盖,显得有些陈旧。书的封面大多是用某种兽皮制成的,颜色暗沉,有的已经开裂,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少数几本书的封面上,能看到模糊的符文或者图案,但因为灰尘太厚,无法看清具体的内容。林雅不知道这些书是谁的,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觉得它们和周围的金银珠宝格格不入,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这是谁的宝藏?为什么会藏在这样一个隐秘的洞穴里?林雅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此刻,她没有时间去深究这些问题,因为她的身体正传来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和不适感。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具覆盖着鳞片的身体。鳞片呈现出一种浓郁的翠绿色,象是初春的嫩叶,又象是深林里的苔藓,颜色均匀而鲜亮,在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每一片鳞片都不大,却排列得异常整齐,复盖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摸上去(她用爪子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鳞片)坚硬而光滑,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
她的身体很长,大概有三点六米左右,不算特别粗壮,但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身体的前端是一个三角形的头颅,头颅上长着两只微微弯曲的角,角的颜色比鳞片更深一些,象是墨绿色的玉石,表面也覆盖着细小的鳞片,带着淡淡的魔法波动。她有一双金色的眼睛,瞳孔是竖长的,象是猫科动物,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的四肢粗壮有力,每一只爪子上都长着五根锋利的趾甲,颜色漆黑,闪铄着寒光,看起来轻易就能撕裂坚硬的岩石。而在她的背部,还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翅膀的骨骼是墨绿色的,和她的角颜色相近,翅膀的膜则是半透明的,泛着淡淡的翠绿色光泽,上面也分布着细小的鳞片,展开时,宽度几乎和她的体长相当,收拢时,则紧紧地贴在背部,并不显得笨重。
这是……龙?
林雅的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震惊。她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也看过不少奇幻小说和电影,眼前这具身体,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龙的形态!翠绿色的鳞片,竖长的金色瞳孔,锋利的爪子,巨大的翅膀……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她不再是那个名叫林雅的人类女孩了。
她试着活动一下身体。刚开始,动作有些笨拙和生疏,象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她试着抬起爪子,爪子微微颤斗了一下,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她试着扭动身体,长长的躯干灵活地转动起来,鳞片之间摩擦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试着展开翅膀,翅膀缓缓地张开,带着一股气流,吹起了地面上的一些灰尘和细小的金币碎屑,然后又缓缓地收拢,过程虽然有些生疏,但并不困难。
适应身体的过程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得多。似乎有一种本能,深深地烙印在这具身体里,指引着她如何去控制自己的四肢、躯干和翅膀。她在原地慢慢地走动了几步,爪子踩在柔软的苔藓上,又踩在坚硬的岩石上,再踩在堆积的金币上,感受着不同的触感——苔藓的柔软,岩石的冰凉,金币的坚硬和光滑。
她走到一座金币堆前,用爪子轻轻地拨弄了一下。金币被拨开,发出“哗啦哗啦”的清脆声响,象是一首悦耳的乐曲。几颗金币从堆上滚落下来,在地上滚动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最终停在了她的脚边。她好奇地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其中一颗金币。金币冰凉而光滑,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庞大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猛地涌入了她的大脑。
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信息量大到让她的意识都感到一阵眩晕。无数的画面、声音、文本、知识、记忆……象是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让她来不及消化,只能被动地接受。
她看到了广阔的天空,巨龙在云层中翱翔,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她看到了深邃的森林,树木高耸入云,充满了魔法气息;她看到了巍峨的山脉,山峰直插云宵,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她看到了其他的龙,有红色的、蓝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还有和她一样翠绿色的,它们有的在争斗,有的在沉睡,有的在守护着自己的宝藏……
她听到了古老的语言,晦涩而深奥,却能本能地理解其中的含义;她感受到了魔法的流动,空气中、大地里、水流中、火焰中,都充满了这种看不见的能量,而她的身体,能够轻易地感知到甚至操控这种能量;她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名叫埃达瑞尔,一个充满了魔法和奇幻生物的世界;她知道了自己的种族——龙,一种强大而古老的生物,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她知道了龙的分类,五色龙和金属龙,而她,是五色龙中的绿龙,属于邪恶阵营,以森林为领地,擅长使用毒素和幻术魔法……
无数的知识和记忆,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这是血脉传承的记忆,是每一头绿龙天生就拥有的财富,是历代绿龙的经验和智慧的结晶。
在这股庞大的信息洪流中,一个名字,一个古老而威严的名字,如同沉睡的火山一般,在她的意识深处苏醒过来。这个名字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力量,一种属于龙的骄傲和威严,让她忍不住想要喊出来。
一声低沉而稚嫩的龙吟,从她的喉咙里发出。声音不算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开来,让周围的金币和宝石都微微震颤了一下,空气中的魔法能量也泛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这是她的龙之真名。传承记忆告诉她,真名是龙最宝贵的秘密,不能轻易对他人泄露,否则可能会被敌人利用,受到致命的伤害。日常使用的,应该是简称。而她的简称,就是维德里娅。
“维德里娅……”她又试着喊了一声,这一次,声音变得流畅了一些,带着属于幼龙的清脆,又隐隐透着龙的威严。
她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她不再是林雅,至少,不再仅仅是林雅。她现在是维德里娅,一头诞生在埃达瑞尔世界,笼罩着迷雾的森林深处,巨型魔法古树根系下的洞穴中的绿龙。
传承记忆的冲击渐渐平息,眩晕感也慢慢消失。当意识彻底清醒过来后,一种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的全身。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饥饿,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般,急需能量来补充。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可以吃的东西。洞穴里虽然有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和装备,但那些显然不能吃。角落里的书?也不能吃。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散落在自己身边的那些破碎的蛋壳上。
那是她破壳时碎裂的蛋壳,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翠绿色,表面布满了一层细密的鳞片状花纹,和她身上的鳞片有着几分相似。蛋壳的质地看起来有些坚硬,但传承记忆告诉她,龙蛋的蛋壳蕴含着丰富的营养和魔法能量,是雏龙破壳后最好的第一餐,能够帮助雏龙快速恢复体力,强化身体,稳定体内的魔法能量。
饥饿感让她没有尤豫。她低下头,用自己还不算锋利的牙齿,咬了一口身边的一块蛋壳。
蛋壳的味道有些奇特,带着一种淡淡的土腥味,又夹杂着一丝清甜,口感有些象晒干的硬面包,但比面包要坚硬一些。她费力地咀嚼着,将蛋壳咽了下去。
刚咽下去,她就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能量,从胃里迅速扩散开来,流遍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象是被这股能量驱散了一般,迅速缓解了不少。身体也感觉到一阵舒适的暖意,疲惫感和破壳时消耗的力量,都在一点点地恢复。
这蛋壳果然是好东西!
维德里娅心中一喜,更加卖力地吃了起来。她一口一口地咬着地上的蛋壳,将那些破碎的蛋壳一块块地吃进肚子里。随着蛋壳的不断下咽,越来越多的能量涌入她的体内,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温暖,力量也在快速地恢复和增长,体内的魔法能量也变得更加稳定和顺畅。
不知道吃了多久,散落在她身边的那些蛋壳,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有剩下。
当最后一块蛋壳被她咽下去后,维德里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饥饿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和舒适。体内的魔法能量如同平静的湖水,缓缓地流淌着,滋养着她的四肢百骸。翅膀和爪子也感觉比之前更有力了,转动身体时也更加灵活。
吃饱了,也恢复了力量,但一种强烈的疲惫感,也随之而来。破壳、适应身体、接受传承记忆、吃掉蛋壳……这一系列的事情,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和意识。现在,身体和灵魂都需要休息,需要沉睡来消化这一切,来让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更好地融合,更好地成长。
维德里娅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倦意。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巨大而华丽的洞穴,感受着周围浓郁的魔法气息和宝藏散发出的气息,心中没有任何的不安,只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和归属感。
她慢慢地走到洞穴中央那座最大的金币堆前,用爪子在金币堆上扒了扒,扒出了一个刚好能容纳自己身体的小窝。金币堆柔软而温暖,散发着金属特有的气息,躺在上面,感觉象是躺在一张奢华的金色大床上。
她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长长的躯干盘成一个圆圈,巨大的翅膀收拢起来,盖在自己的身体上,象是盖了一床温暖的被子。头颅也轻轻地靠在自己的前爪上,金色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洞穴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沉寂,只有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缓缓回荡。
维德里娅的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一种深沉而安稳的睡眠之中。这是她转生为绿龙后的第一次沉睡,在沉睡中,她的身体将继续吸收蛋壳带来的营养和能量,消化传承记忆中的知识,她的力量将在沉睡中不断增长,为她未来的龙生,打下坚实的基础。
洞穴中的宝藏依旧在散发着璀灿的光芒,角落里的书依旧蒙着厚厚的灰尘,迷雾森林中的巨型魔法古树依旧在默默地矗立着,而这头新生的绿龙,在属于她的宝藏洞穴中,安然地沉睡着,等待着苏醒的那一天,等待着她踏入这个充满了魔法和奇幻的埃达瑞尔世界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