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张栖迟猛地弯下腰,用手死死捂住嘴,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著。
好不容易缓过气,他摊开掌心,看着那抹刺目的暗红,心里竟闪过一丝庆幸——还好,小官还没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凭借扬州慢的内力勉强将毒性压制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可最近,在碧茶之毒日益凶猛,他也渐渐力不从心了。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外面已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他看着外面的雪,心里默默想…再等一等。
小官的生日快到了。
他用背包的银钱,托偶尔进城的村民带回一些肉菜,面粉和红绳。
他趁著小官白天出门打水的时候,用那红绳编了个的平安结,幸好他之前当过绣娘,有领悟到女红,这平安结做的还算好看。
今天,很难得的没有飘雪,太阳出来了,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张栖迟起了个大早。
他感觉今天的精神似乎比前几日要好上许多,他想可能天气回暖的原因。
他拿出之前准备好的食材,在灶台前忙碌起来。
等到天色渐晚,张启灵从外面回来时,屋里已经飘散著食物香气。
张栖迟正坐在木桌旁,桌上摆着几样看起来好吃的菜色,最显眼的,是放在他常坐位置前的那碗卧著一个荷包蛋的面条。
听到开门声,张栖迟抬起头,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
“小官回来了?”
他顿了顿,看着张启灵有些怔愣的表情,带着祝福地说道。
“生日快乐呀!小官。”
“生日?”
张启灵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蹙起,眸子里充满了茫然。
生日是什么?
张栖迟看着他懵懂的样子,解释道。
“对啊,生日。”
“就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是很特别的一天。”
“在这一天,吃一碗长寿面,是希望你能平安健康,以后的日子都顺顺利利的。”
他站起身,走到张启灵身边,轻轻拉着他冰凉的衣袖,将他引到桌前坐下,将筷子塞进他手里。
“快尝尝,这面要趁热吃才好吃。”
张启灵低头看着碗里根根分明的面条和那个圆润的荷包蛋,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夹起面条,送入口中,味道很简单,却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饭后,他拿出那个平安结,推到张启灵面前,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小官,生辰快乐。也没什么很好的东西”
张启灵拿起那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结,指尖摩挲红绳,抬起头,看向张栖迟,眸子里带着一丝欣喜。
“谢谢。”
他的声音有些发哑。
张栖迟见他喜欢,心里很高兴。
刚想说一些什么,一阵剧烈的的咳嗽却猛地袭来,他猛地转过身,用手死死捂住嘴,整个人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著。
“咳咳咳咳”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暗红色的血液不断从他指缝中涌出,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栖迟!”
张启灵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张栖迟彻底软倒下去之前,将人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但入手的分量轻却让他感觉心慌,空气中全是浓郁的血腥气。
“栖迟栖迟!”
他半跪在地上,用手不停去擦张栖迟唇边鲜血,但鲜血却无穷无尽。
他看着怀里的人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恐惧弥漫在了张启灵的心脏。
“唔”
张栖迟在彻底的昏迷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痛吟。
张启灵小心地抱住怀里的人,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身体。
“栖迟栖迟”
可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茅屋里陷入了死寂,只有夜风吹过破旧窗纸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张栖迟费力地睁开的眼皮,视线看着床边的小脸上。
“小官”
他扯出一个几乎听不见声音。
“我在”
张启灵马上应声,紧紧抓着他冰凉的手,那双总是沉寂的眸子里全是后怕。
他迅速端来一直温著的清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从这天起,张栖迟大部分时间都缠绵病榻,连起身都变得困难,碧茶之毒在他体内疯狂肆虐,昏睡、浑身剧痛成了常态。
张启灵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张栖迟稍微动一下,他就会立刻紧张地看过去。
张启灵尝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办法。
最后,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回古楼。
他知道古楼有秘法,或许或许有换血的禁术可以救栖迟。
他俯下身,在张栖迟耳边,用沙哑的声音说出想法。
“…我们…回古楼好吗”
一直昏昏沉沉的张栖迟,在听到“古楼”二字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睁开了眼睛。
“不行”他喘息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不准回去!”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依旧死死盯着张启灵,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恳求。
他断断续续地说著,声音微弱。
“求你我不想回到那里”
他不再提回古楼的事,只是更紧地回握住张栖迟冰冷的手,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肩膀微微颤抖。
最终,他抬起头,眼中带着灰暗,他看着张栖迟,哑声道:
“…嗯…好。我们不回…不回。”
今早清晨
张栖迟的精神意外地好了一些,甚至能半坐着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照进来。
张启灵紧紧挨着他坐着,手指死死攥著张栖迟的衣角。
张栖迟看着他,目光温眷恋,还带着一丝复杂。
“小官”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别怕。”
张起灵猛地摇头,眼圈瞬间红了,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听着,”张栖迟的气息开始有些不稳,但他还是坚持说著,眼神笃定地看着他,“我们还会再见的。”
张启灵怔住了,眼中充满了绝望。
张栖迟却微微笑了笑,重复道。
“未来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精力,缓缓闭上了眼睛,覆在张启灵手背上的手,也无力地滑落。
他的呼吸,停了。
茅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张启灵僵在原地,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瞬间远离。
他呆呆地看着那张仿佛只是睡去的安静面容,过了好几秒,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颤抖著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张栖迟冰凉的脸颊。
没有回应。
他慢慢地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张栖迟再无起伏的胸口,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哭声,只有压抑的呜咽在喉咙里滚动。
栖迟,我们真的还会再见对吗?
你从来都不舍得骗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