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清晨，顾晓婷的指尖动了。
林默涵正靠在病房椅子上假寐，手里还攥着那两枚修复好的芯片。一阵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让他猛然惊醒，抬头看见顾晓婷的右手正缓慢地在床单上移动——食指有节奏地抬起、落下，像在弹奏某个看不见的琴键。
晓婷？他扑到床前，却对上她空洞睁大的双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着晨光，却没有任何聚焦的迹象。监测仪上的脑电波突然变得活跃，呈现出奇特的锯齿状波形。
值班医生冲进来，手电筒的光束在顾晓婷瞳孔间来回扫动。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苏醒，医生皱眉，她的运动皮层很活跃，但高级认知区域几乎没有反应。
林默涵抓住顾晓婷乱动的手指，发现它们正在重复《月光之泪》开头的四个小节指法。更诡异的是，当他无意识地跟着哼唱旋律时，顾晓婷的心率立刻同步加速，脑电波突然变成整齐的a波串。
她在用音乐回应林默涵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帮我按住她的左手。
医生刚触碰到顾晓婷的左手腕，她就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动物般的呜咽。林默涵快速翻找手机歌单，点开他们婚礼上跳第一支舞时用的曲子——德彪西的《月光》。
钢琴前奏响起的瞬间，顾晓婷全身僵直。当小提琴加入时，她眼中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嘴唇颤抖着试图发出声音。林默涵将耳朵贴近，听到的却是令他血液凝固的内容：
第七乐章未完成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共鸣体s-2
医生惊恐地后退：她在说什么？
林默涵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病房角落的电视上——早间新闻正在报道全城多起突发昏厥事件，患者症状与顾小兰死亡前完全相同。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7:30，正是广播电台早间节目开始的时间。
关掉电视！他大吼着扑向电源键，却晚了一步。新闻主播的声音突然扭曲，背景音乐变成了某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顾晓婷在床上剧烈抽搐，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
林默涵扯下电视插头，那诡异的声音却仍在继续。他这才发现声源来自走廊的公共广播——整栋医院的广播系统都被劫持了。
找东西堵住她耳朵！医生手忙脚乱地按住顾晓婷，她的耳道已经开始渗血。林默涵抓起两团消毒棉，却在凑近时听到顾晓婷气若游丝的新指令：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将那枚钛合金婚戒戴回她左手无名指。戒面接触皮肤的刹那，一道蓝光闪过，顾晓婷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右手猛地抓住林默涵衣领，将他拉到自己唇边：
东南方向三公里学校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再度瘫软，但监测仪显示脑电波恢复了相对正常的睡眠波形。窗外，广播里的诡异音乐也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中断。
林默涵转向窗外东南方——那里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建筑群。他突然想起，三公里外是市立第一实验中学，而今天是周一升旗仪式。
实验中学的操场寂静得可怕。
林默涵跛着伤腿冲进校门时，升旗仪式刚刚结束。三百多名学生如雕像般站在原地，每个人耳朵里都塞着学校统一发放的英语听力考试耳机。最前排的十几个学生已经倒地，嘴角带着与顾小兰如出一辙的微笑。
拔掉耳机！林默涵冲向最近的老师，却发现对方眼神呆滞，正随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乐轻轻摇摆。
操场广播突然发出刺耳的反馈啸叫。林默涵抬头看见控制室窗口有个黑影闪过——那人戴着金属眼镜。他忍着腿伤冲向广播楼，却在楼梯口被两个体育老师拦住。
不准干扰其中一人机械地重复，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林默涵注意到他们耳机的指示灯正以783hz的频率闪烁。
广播里突然传出《月光之泪》的旋律，但这次夹杂着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音色。林默涵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浮现出奇怪的几何图形——这是次声波作用于大脑的典型症状。他踉跄着后退，摸到口袋里顾晓婷的戒指盒。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林默涵取出那枚备用芯片，将其贴在手机麦克风上，然后拨通了柯教授的电话。
把手机举到广播喇叭前他对着话筒大喊，同时将音量调到最大。
德彪西《月光》的旋律从手机扬声器里流淌而出。奇迹发生了——广播里的诡异音乐突然走调，像是两个频率互相干扰。操场上的师生们如梦初醒，纷纷摘下耳机。
广播室的门突然爆开，戴金属眼镜的男人冲出来，手里拿着个形似u盘的设备。林默涵想追，却被腿伤拖累。眼看那人就要翻墙逃走，一道蓝色车影呼啸着拦在围墙前——
顾晓婷的i一个漂移横在路口，车门猛地弹开。脸色惨白的顾晓婷坐在驾驶座，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握着她那支声波干扰器。
上车她虚弱地说，嘴角还挂着血丝，他手里是第七乐章的移动终端
林默涵钻进副驾，震惊地发现顾晓婷病号服下连着便携式脑波监测仪。
医院偷跑的顾晓婷猛踩油门，我的脑波能追踪信号
i在巷弄间疯狂穿梭。顾晓婷的驾驶风格一如往昔——精准而暴力，但此刻她的额头布满冷汗，握方向盘的手不停颤抖。林默涵注意到监测仪上的脑电波越来越紊乱。
停车！你这样会死的！
早就该死了顾晓婷突然咳嗽起来，方向盘上溅满血点，三年前那次脑扫描陆远山就在我皮层里埋了种子
前方路口突然冲出三辆黑色suv，呈包围之势。顾晓婷猛打方向盘，i撞开路边垃圾桶，冲进一条窄巷。后视镜里，追兵的车顶天窗打开，有人扛起了某种发射器。
抓紧！顾晓婷按下中控台一个隐蔽按钮。车尾喷射出雾状液体，下一秒，追兵发射的声波脉冲在雾气中折射消散。
林默涵还来不及惊讶，顾晓婷就甩给他一个平板电脑：看这个我刚从医院数据库黑出来的
屏幕上显示着三十份脑部扫描图，每张图上相同区域都有个微小的音叉状阴影。林默涵认出了其中几张——包括已经死亡的顾小兰和柳青妍。
共鸣体他恍然大悟，你们都被植入了神经接收器！
不止顾晓婷指向其中标着s-2的扫描图，这个是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i后窗玻璃突然爆裂，某种金属镖钉在座椅头枕上，尾部闪烁着红光。顾晓婷脸色骤变，猛地推开车门：次声波脉冲弹！跳车！
两人滚落到路边的瞬间，i被一团蓝色光晕笼罩。车体没有爆炸，而是像被无形巨手揉捏般扭曲变形——金属在特定频率下变得像橡皮泥一样柔软。
林默涵拖着顾晓婷躲进一家便利店。她的鼻孔和耳道都在流血，监测仪发出危险警报。平板电脑摔在地上，屏幕刚好停在s-2的扫描图页面。次看清了患者姓名栏——
是他的名字。
便利店后仓的昏暗灯光下，林默涵检查着顾晓婷的瞳孔。她的意识时断时续，但右手始终紧握那枚婚戒，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三年前你来做脑部扫描顾晓婷气若游丝地说，陆远山说只是常规检查
林默涵想起那次——他在顾晓婷实验室做志愿者，扫描到一半设备突然短路。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顾晓婷故意制造的断电。
你发现了？
看到植入过程顾晓婷的指尖划过林默涵太阳穴，微型接收器在这里所以提出离婚远离你
林默涵的大脑嗡嗡作响。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能感知到顾晓婷在共振舱里的脑波——因为他们大脑里埋着同源接收器。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芯片能干扰《月光之泪》的传播。
s-2是什么意思？
special-2特殊共鸣体顾晓婷突然剧烈咳嗽，陆远山需要一对能天然共振的脑波我们婚礼那天他确认了
碎片终于拼合。林默涵想起婚礼上那台脑波互动艺术装置，原来是陆远山设的局。他们被选中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罕见的神经兼容性。
外面传来脚步声。林默涵抓起便利店里的食盐和铁锅，快速调配着简陋的声波折射层。顾晓婷虚弱地摇头：没用的他们带了
玻璃碎裂声打断了她。三个戴金属眼镜的男人破窗而入，为首的正是操场广播室那个。他手里的移动终端闪烁着血红光芒，屏幕上显示：
别紧张，林教授。男人微笑，我们只是来取回属于音巢的财产。他指向顾晓婷，她的大脑。
林默涵挡在顾晓婷身前：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恰恰相反。男人调整着终端设置，是她对我们做了些改造。陆教授的harony-7本是个完美的控制系统，直到你亲爱的妻子偷偷修改了核心算法。
移动终端突然播放出一段旋律——是《月光之泪》的变奏版，但夹杂着某种令人心碎的美丽和声。林默涵的太阳穴一阵刺痛，眼前浮现出婚礼上顾晓婷白纱飘扬的画面。
发现了吗？男人向前逼近，她在武器里藏了爱情。所有接收者都会在深度控制中想起最重要的人这严重降低了系统效率。
顾晓婷的手指突然掐进林默涵的手臂。他低头看见她正用尽全力在掌心画着什么——一个音符，然后是摩斯密码的和。
trt the rg 相信戒指。
带走她。男人对同伙下令，至于s-2他掏出一把造型怪异的手枪，直接回收脑组织。
林默涵突然笑了。他举起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顾晓婷的婚戒正戴在他拇指上，戒面完全变成血红色。
你们忘了一件事。他将戒指对准移动终端，真正的防火墙从来不是程序
戒指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终端屏幕上的《月光之泪》乐谱突然扭曲变形，音符重组为另一段旋律——他们的婚礼舞曲。三个袭击者同时惨叫，金属眼镜片出现蛛网般裂纹。
而是这个。林默涵扶起顾晓婷，将她颤抖的手也举起来。两枚戒指同时发光，在空气中形成可见的声波干涉纹。
袭击者们跪倒在地，眼镜碎片扎进眼眶。移动终端发出过载的尖啸，最终炸成一团火花。林默涵趁机拖着顾晓婷从后门逃出，却听见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怎么了？
顾晓婷指向自己太阳穴，又指向远处一栋高楼：更强的信号从那里来所有共鸣体都在被激活
林默涵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那是市广播电视塔，此刻正闪烁着不祥的红色航空警示灯。
广播电视塔的电梯需要门禁卡。林默涵和顾晓婷躲在消防通道里，听着上方传来的杂乱脚步声。顾晓婷的情况越来越糟，她的瞳孔已经扩大，右手不受控制地在墙上划着音符。
最多二十分钟她咬着牙说，我的大脑会完全同步
林默涵检查着从袭击者身上搜出的门禁卡：足够我们上到顶层了。但之后呢？怎么摧毁主发射器？
顾晓婷没有回答。她正盯着自己的婚戒发呆，戒面上有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刻痕——数字712。
柯教授的实验室她突然说，保险柜密码712里面有
一阵剧烈的痉挛打断了她。顾晓婷的脑波监测仪显示θ波和β波正在异常同步——这是harony-7深度控制的标志。林默涵紧紧抱住她，直到发作暂时平息。
听我说。他捧起顾晓婷的脸，我一个人上去。
需要两个人顾晓婷抓住他的手腕，发射器是差分设计必须同时输入正反频率
她颤抖的手指在林默涵掌心画出两个相反的波形——正是他们婚礼那天记录的脑波模式。林默涵突然明白了s-2的真正含义：他们是一组活体密钥。
电梯上升到45层时，顾晓婷突然陷入短暂清醒。默涵她罕见地叫了他的名字，如果我失控
你不会。
听我说完她的指甲陷入林默涵手臂，我的接收器埋得很深如果她指向婚戒，用这个最大功率可以烧毁它但会
电梯的一声到达顶层。门开的瞬间，六把枪同时对准他们。站在发射控制台前的灰发男人转过身——正是本该死在救护车上的陆远山。
我亲爱的孩子们。他张开双臂，手杖敲击地面，终于来参加最后的音乐会了？
顶层控制室被改造成巨大的声学实验室。中央矗立着两台并联的发射器，形状像放大的音叉。墙上的监控屏幕显示全市各个角落——公园、商场、地铁站，人们如提线木偶般随着无声的音乐移动。
《第七乐章》的真面目。陆远山骄傲地展示控制台，不是杀人工具，而是进化之门。脑同步到一个频率
就成了你的傀儡。林默涵冷冷地说，同时观察着逃生路线。顾晓婷在他身旁微微发抖，戒指的蓝光越来越弱。
陆远山摇头：你太小看我了。单个控制者有什么意思？我要创造的是集体意识网络，而你们——他指向两人太阳穴，——是最关键的接口。特别是晓婷，她的大脑经过特殊调制，能
一声刺耳的电子音打断了他。顾晓婷突然跪倒在地，戒指发出前所未有的红光。所有监控屏幕同时闪烁，显示出同一个画面：三十个共鸣体的脑部扫描图，其中顾晓婷的那张正疯狂闪烁。
教授！一个技术员惊呼，她的脑波正在反向渗透主系统！
陆远山脸色大变，手杖猛地砸向控制台某个按钮。林默涵感到太阳穴一阵剧痛，眼前闪过无数陌生记忆碎片——那是其他共鸣体的经历。他挣扎着看向顾晓婷，发现她正用最后清醒的意识做着什么：用戒指在金属地面上刻划声波图案。
阻止她！陆远山怒吼，她在编写自杀式防火墙！
守卫们冲上前，林默涵抄起灭火器砸向最近的屏幕。混乱中，他看见顾晓婷抬起头，嘴唇蠕动着说了三个字。出声音，但他从口型清楚地读懂了：
相信我。
下一秒，顾晓婷将戒指狠狠按在自己太阳穴上。一道蓝白色电弧闪过，她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同时控制室里所有电子设备过载爆炸。陆远山惨叫一声捂住眼睛——他的金属眼镜熔化了。
林默涵趁机扑向主发射器，将另一枚戒指按在控制面板上。止协议开始执行，但进度条卡在99不动——还缺最后一道指令。
密钥顾晓婷虚弱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用那天
林默涵明白了。他俯身在麦克风前，哼出婚礼上他们第一支舞的旋律。系统识别出这对特殊脑波的共振模式，进度条终于走完。
「所有harony-7节点永久关闭」
整座电视塔的灯光同时熄灭。黑暗中，林默涵摸索着找到顾晓婷。她的体温高得吓人，太阳穴处有个硬币大小的灼伤，但呼吸还算平稳。
接收器烧毁了她气若游丝，其他人也自由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陆远山和手下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那根黑檀木手杖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林默涵抱起顾晓婷走向紧急通道，突然感到怀中的她轻微挣扎。
怎么了？
顾晓婷指向控制室角落——那里有个不起眼的金属箱，标着harony-8原型机。箱体已经被她刚才的电磁脉冲烧毁，但里面的硬盘似乎完好。
带上它顾晓婷的声音越来越弱，不是终点
当林默涵抱着顾晓婷走出电视塔时，朝阳正从城市天际线升起。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交织成一片，恍惚间像是某种庆典。顾晓婷在他怀里动了动，左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领，像个害怕再被丢下的孩子。
没事了。林默涵轻声说，不确定她是否能听见，我们回家。
在他看不见的维度里，两枚婚戒仍在发出微弱的共振，频率恰似人类心跳的谐波。而在城市某个阴暗角落，一台未被列入清单的服务器突然启动，屏幕上闪过一行文字：
「备用协议激活——寻找新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