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麟满意地将银子收起,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稍后吃饭时找陈老三他们问问,岳步君生前掌控的具体范围。
“走,去春风楼!”
带着张龙赵虎等一众衙役,刚踏进春风楼大门,跑堂小二那训练有素的目光就黏在了他新换的靛蓝色典史官服上,脸上笑容像浇了热油的葱花,滋啦一下绽放开来,腰弯得几乎要对折。
“陆典史!您老大驾光临!快,楼上雅座请!”
一行人踏上二楼,此刻还未到最热闹的时候,二楼散坐着七八桌客人,正推杯换盏,低声谈笑。
张龙不用陆麟吩咐,立刻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压过了楼内嘈杂:“诸位!对不住了!今日咱们临清县新晋的陆典史在此宴请同僚,劳烦诸位爷给个面子,挪个地方,移步一楼或另开雅间!”
这话一出,二楼顿时一静。
几桌客人停下筷子,目光齐刷刷扫了过来,有几人脸上明显闪过不悦,其中一个穿着绸衫、象是小商贾模样的胖子,眉头刚皱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旁边的同伴赶紧在桌下扯了他一把,压低声音急促提醒:“不要命了?是新上任的典史!陆典史!”
那胖子脸上的不悦倾刻间如冰雪消融,转为惊愕,随即堆上近乎谦卑的笑容,忙不迭地站起身,朝着陆麟的方向拱手:“原来是陆典史!失敬失敬!应该的,我们这就挪,这就挪!”
“陆典史您请慢用!”
“恭喜陆典史高升!”
其馀桌的客人也纷纷反应过来,起身离座,客气话不绝于耳,动作一个比一个快,生怕耽搁了这位新贵的时间。
看着刚才还隐隐有些怨气的人群,此刻变得如此“通情达理”,陆麟心里闪过一股爽感,面上却不动声色,开口回应:“诸位客气了,今日算是陆某扰了诸位雅兴,萧掌柜——”
候在一旁的春风楼萧掌柜连忙应声:“小的在!”
“给这几位让出位置的桌上,每桌送一壶你们这的‘春风醉’,记在我帐上。”
此言一出,那些正准备下楼的客人顿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惊喜,一壶“春风醉”,虽然来这的人都喝得起,但是典史请喝的,跟自己出钱买,那就是两个味道了。
“陆典史太客气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
“陆典史当真仁义!谢陆典史赏!”
一时间,道谢声、恭维声此起彼伏,气氛反而比刚才更加热络了几分。
萧掌柜也笑着连连应承,指挥着小二赶紧上酒。
陆麟微微颔首,在一片“仁义”的称赞声中,带着人走向二楼中央那张视野最好的主桌,张龙赵虎挺直腰板跟在后面,与有荣焉。
不一会,陈老三那粗豪的嗓门就在楼梯口响了起来:“麟哥儿!哦不,陆典史!哈哈,恭喜高升啊!”
接着,周贵、李昌武,连同面色有些复杂的罗海也陆续到了,众人互相抱拳寒喧,各自落座。
菜肴流水般端上,酒坛泥封拍开,浓郁的酒香和菜香弥漫开来,众人推杯换盏,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张龙赵虎等人更是卖力敬酒,马屁拍得震天响。
“陆典史年少有为!我敬您!”
“往后还请陆典史多多提携!”
期间,刑房主事陈豹与衙门其他几个佐贰官也来露了个面,算是给了这位新晋典史面子,双方说着不痛不痒的官面话,喝了一杯酒后,陈豹等人便借口告辞离开。
陆麟笑着将他们送至楼梯口,明白这是表面功夫,大家心照不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杯盘狼借,不少人都已面带醉意,陆麟瞅了个空档,凑到喝得脸色通红的陈老三旁边,压低声音:“三叔,有个事打听下,岳…他之前那些额外的进项,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陈老三打了个酒嗝,蒲扇大手用力拍在陆麟肩膀上,带着酒气笑道:“嘿!我就知道你得问这个!放心,你小子今天以典史身份‘亲自’下去收钱的名头,怕是已经传遍整个临清县了!”
他挤了挤眼,声音又低了几分:“那些个掌柜、东家,哪个不是人精?瞧见你这势头,这一两日内,保管自己就会揣着银子主动找上门来,没人敢短了你那份!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等着吧!”
陆麟闻言,心里踏实了大半:‘原来如此,倒是我肤浅了,还想着自己去收,看来到了这位置,都是别人主动送上门。’
又喝了几轮,夜色渐深,众人也都酒足饭饱,便准备散场。
陆麟起身,走到一楼柜台处,对那一直候着的萧掌柜喊道:“结帐。”
没想到,那胖乎乎的萧掌柜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非但没报数目,反而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双手奉到陆麟面前。
“陆典史您这是折煞小老儿了!您今日大驾光临,是小店的荣幸,哪能收您的钱!”萧掌柜压着嗓子,语气躬敬,“这是一百两银子,是本月小店该奉上的份例,往后每月这个时候,都如同先前岳典史在时一样,小店自会差人将一成的收益准时送到您府上,绝不敢延误!”
陆麟看着那包银子,直接愣住。
他下意识扭头,正好对上跟过来的陈老三那“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陆麟心里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刷屏,‘原来升官之后,收钱都能变得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这业务模式升级得也太丝滑了!’
“萧掌柜,有心了。”
不动声色的接过布包。
“应该的,应该的!陆典史您慢走!”萧掌柜腰弯得更低。
同陈老三等人一起走出春风楼,夜风一吹,带着凉意,吹散了一丝酒气。
掂量着手里意外得来的百两白银,又摸了摸怀里今日收上来的六百两“常例钱”和先前准备的“请客钱”,再想到陈老三说的后续“自动上门”收益……
抬头看了看临清县夜晚稀疏的灯火,陆麟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勾起。
‘看来,这典史的位子,确实是坐对了。’
‘不知更上面的县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