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没有任务，没有警报，没有林涛那张写满焦虑的脸在旁边晃悠。
他醒来时，是被饿醒的。
房间里不是军用基地的硬板床，而是一张软得能陷进去的大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闻着就让人犯懒。
他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发现外面是个布置得古香古色的客厅。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旁边还温着一锅小米粥。
飘飘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肉包子。
小嘴塞得鼓鼓囊囊，吃得正香。
看见陈海出来，她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海哥哥。”
“嗯，吃着呢。”
陈海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下，端起粥碗就喝。
温热的小米粥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空空如也的肠胃，舒服。
他刚干掉两碗粥，一个包子，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林涛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我的陈大爷！你总算醒了！”
林涛一看见他，差点哭出来。
“领导要见你，等了你快一天了！”
陈海慢条斯理地又夹起一筷子酱黄瓜，塞进嘴里，嘎嘣脆。
“急什么，天塌不下来。”
“天是塌不下来！但再让你睡下去。
我感觉我的天灵盖就要被那群老专家给掀了！”
林涛一肚子苦水。
自从昨天陈海潇洒走人，他就被那群打了鸡血的科学家围住了。
问的全是关于陈海的事。
他喜欢吃什么？他有什么爱好？他结婚了没有？家里几口人？祖上是干什么的？
“行了行了，吃完就去。”
陈海不耐烦地摆摆手，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半小时后，吃饱喝足的陈海。
被林涛半推半就地带到了一间茶室。
没有想象中的森严守卫，也没有一排排肩扛将星的大佬。
茶室里，只有那位老人。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中山装，正坐在茶台后，亲手冲泡着茶水。
看见陈海进来，他抬起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来了？坐。”
老人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陈海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下。
林涛则像个标枪一样，笔直地站在了老人身后。
“尝尝，今年的新茶。”
老人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陈海面前。
陈海端起来闻了闻，然后一口闷了。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也不介意。
他给陈海续上杯，自己也端起一杯，却没有喝。
“这次，谢谢你。”
老人说的很郑重，没有半点虚头巴脑的客套。
“东西都收到了，那条生产线，还有那个箱子里的图纸。”
他顿了顿，放下茶杯。
“我代表的，不只是我自己，还有那几万名为了这个事业。
熬白了头的科研人员，谢谢你。”
“也代表那些在天上，还没来得及看到今天，就牺牲了的飞行员，谢谢你。”
“更代表我们这个国家，这十几亿，盼着能挺直腰杆的人民，谢谢你。”
陈海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插科打诨的话。
准备好了怎么跟对方哭穷，怎么要好处。
可现在，这些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对方没有给他戴高帽，没有说那些“国之栋梁，民族希望”的空话。
只是很平静，很真诚地说了三句谢谢。
这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那个……领导，有话直说，别搞得这么煽情。”
陈海挠了挠头。
“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活儿了？先说好，得加钱。
我最近精神损失有点严重，盖房子还花了好多钱，营养也跟不上。”
林涛在后面听得直翻白眼。
你营养跟不上？你们两个人吃的比一个班都多！
老人哈哈一笑。
“没有新活，今天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他看着陈海，认真地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龙国，现在已经很强了？”
陈海一愣。
这叫什么问题？
难道不强吗？
航母都有了，五代机也有了，空间站都快建好了。
现在连光刻机这种级别的玩意儿，自己都给捣鼓出来了。
虽然过程抽象了点，但结果是好的。
这还不叫强？
“还……还行吧？”
陈海含糊地回答。
“是啊，看起来，是还行。”
老人叹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我们有全世界最完整的工业体系。
有全世界最多的专利申请量，我们的gdp，也是世界第二。”
“我们的军舰，下水的速度比下饺子还快。
我们的导弹，能覆盖全球。”
“我们能把人送到太空，也能把潜艇开到大洋最深处。”
老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自豪。
但紧接着，他的话锋一转。
“可是，这些都是面子，是给外面人看的。”
“里子呢？我们的里子，还不行。”
他伸出一根手指。
“就说你改造的那条生产线，它是个奇迹。可你知道吗？
在它出现之前，我们全国上下，上千家芯片相关的企业。
用的高端设备，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依赖进口。”
“一台二手的尼德兰光刻机，别人淘汰下来的垃圾。
在我们这里，能被炒到天价，还得排队摇号。”
老人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军事。你改造的海神号是威风，见过我们的航母编队。
可你没见过，我们的战斗机，发动机的寿命，只有鹰酱同类型号的三分之一。”
“每一次飞行，每一次训练，我们的飞行员，都是在用命，去填补那三分之二的差距。”
“我们的潜艇，静音性能刚刚追上鹰酱上一代的水平。
人家的新一代，已经在大洋里，悄无声息地跑了好几年了。”
陈海脸上的那点懒散，慢慢消失了。
他放下茶杯，安静地听着。
这些东西，他从未接触过，也从未想过。
“经济。我们是世界工厂，听起来很威风。
可我们生产的是什么？是衬衫，是玩具，是贴牌的手机。”
“我们辛辛苦苦，用几亿件衬衫，才能换回来一架鹰酱的飞机。”
“人家只要坐在办公室里，敲敲键盘，印一印绿色的纸。
就能把我们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全都吸走。”
“我们就像一个体格强壮的巨人，看起来很有力气。
可我们的脖子上，被套了无数根绳子。
每一根绳子，都攥在别人的手里。”
“技术、金融、能源、粮食……”
我们的老百姓每天工作多少小时？
我们的教育、医疗、养老这些还没法和那些大国相比。
“他们随时可以拉紧其中任何一根，让我们喘不过气。”
老人的话，不重。
却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陈海的心里。
他忽然想起了在南海，鹰酱航母编队耀武扬威的样子。
想起了在三颗星工厂，那个金副会长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骄傲。
以前他觉得，那些都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现在他才有点明白，在那些纸老虎的背后。
是人家几百年积累下来的，真正吃人的“里子”。
茶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茶水的沸腾声，咕噜咕噜地响着。
“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有压力的。”
老人重新坐直身体，给陈海添上茶。
“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做的事情，意义有多大。”
“你送来的，不只是一台机器，不只是一叠图纸。”
“你送来的，是让我们能解开脖子上那些绳子的，一把剪刀。”
“是一份，让我们这个民族，能真正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希望。”
老人说完，端起茶杯，对着陈海，郑重地敬了一下。
然后，一饮而尽。
陈海坐在那里，半天没动。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想起了自己的系统，【万物皆可改造系统】。
他一直把它当成自己赚钱泡妞，过上咸鱼生活的金手指。
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赚够了钱，买个小岛，天天搂着飘飘，直播赶海，吹牛打屁。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个理想，好像有点……太小了。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
“首长。”
“嗯？”
“上次去夏威夷演习，遇到鹰酱航母编队，我顺手……打包了点土特产。”
陈海的话，让老人和林涛都愣住了。
土特产？
什么土特产？
只见陈海站起身，对老领导说，老领导稍等。
我去把土特产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