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号庞大的舰体，在拖船的牵引下。
缓缓靠近那座阔别已久的巨大港区。
还隔着几海里，那冲天的喧嚣就已经穿透了厚厚的舷窗，钻进了陈海的耳朵里。
港口上，人山人海。
红色的旗帜汇成了海洋，巨大的横幅从龙门吊上垂下。
上面写着歪歪扭扭却又充满了力量的大字。
“欢迎英雄回家！”
“海神号威武！龙国威武！”
成千上万的人，挥舞着手臂，高喊着，跳跃着。
那股发自肺腑的狂热，让整片海港的空气都灼热起来。
“乖乖。”
陈海扒在舷窗上，看得有点发愣。
这阵仗，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开始加速。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涌了上来。
有点小骄傲，有点小激动，但更多的是……心虚。
英雄？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自己算哪门子英雄？他就是个想搞点钱。
然后回家陪飘飘过枯燥乏味有钱人生活的咸鱼渔民啊。
“海哥哥，好多人。”
飘飘的小脑袋也凑了过来，她怀里抱着一个空了的爆米花桶，好奇地看着外面。
“他们，是来看烟花的吗？”
陈海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激动，瞬间被这句话给戳破了。
他一把将飘飘揽进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
“不是，他们是来看猴的。”
“猴在哪？”
“一个叫陈海的猴，马上就要上岸了。”
飘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专心致志地开始舔爆米花桶底剩下的糖粒。
陈海叹了口气。
完蛋了。
这阵仗越大，他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
他感觉自己那美好的退休生活，正在离他远去。
巨大的海神号，终于在万众瞩目下，稳稳地停靠在了专属的泊位上。
当长长的舷梯搭上码头的那一刻，欢呼声达到了顶点。
林涛站在舷梯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
他的脸颊泛红，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海。
“走吧，陈海同志，祖国和人民，在等着我们。”
陈海咧了咧嘴，拉着飘飘的手，跟在林涛身后。
每往下走一步，那股声浪就更响亮一分。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不敢看那些人的脸。
幸好，他们没有直接走进人群。
舷梯的尽头，是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卫兵，隔出了一条绝对安全的通道。
几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快步迎了上来。
“林上校，陈海同志，首长在等你们。”
来了。
陈海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
他被簇拥着，穿过长长的通道，上了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
车窗是特制的，外面看不到里面，但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
那些疯狂的人群被卫兵挡住，却依旧拼命地朝车子挥手。
车子没有开出港区，而是直接驶入了一栋戒备森严的白色小楼。
在顶层的一间会议室里，陈海再次见到了那位在海神号上指挥若定的老人。
老人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的星星，晃得陈海有点眼晕。
会议室里，还坐着好几位同样肩扛将星的将军。
当陈海和林涛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报告首长！林涛奉命归来！”
林涛一个标准的军礼，洪亮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辛苦了，林涛同志，坐。”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和蔼的目光投向了陈海。
“小陈同志，也坐。”
陈海干笑两声，拉着飘飘，小心翼翼地在最末尾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现在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次的‘演习’，非常成功。”
老人环视了一圈，开口说道。
“林涛同志，指挥果断，应对得当。
记一等功一次，军衔晋升为海军大校。”
林涛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再次敬礼。
“谢谢首长！”
老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陈海身上。
“陈海同志……”
陈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此次任务中，临危不乱，扬我龙国国威，震慑宵小，功不可没！”
老人说得慷慨激昂。
陈海的头却越埋越低。
完了，完了，帽子扣得越高，摔得越惨。
他现在已经能预见到接下来的剧情了。
果然。
老人话锋一转。
“鉴于陈海同志在机械改造领域，拥有超乎常人的天赋和‘祖传手艺’……”
“我代表军部，正式邀请你，加入新成立的‘尖端武器预研部’，担任首席技术顾问。”
“级别，等同少将。你的一切研究，国家都会给予最高级别的支持。”
轰！
陈海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
少将？首席技术顾问？
我的妈呀。
这是要把我这条咸鱼，直接绑在国家的战车上。
焊死车门，一路开到外太空啊！
他梦寐以求的，在魔都江景豪宅里搂着飘飘数钱的日子，彻底成了泡影。
会议室里，所有将军都带着鼓励和期盼的表情看着他。
林涛也对他投来了激动的眼神。
在所有人看来，这是一个普通人一步登天的天大荣耀。
没有人会拒绝。
也不可能有人会拒绝。
陈海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
他抬起头，迎着老人那深邃的注视。
艰难地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个……首长。”
“感谢国家的厚爱，感谢领导的栽培。”
“我……我就是一个小渔民，没什么大志向。”
“这什么首席顾问，少将啥的，我……我怕我干不来，给国家拖后腿。”
他这话一出口，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几位将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涛更是急得直朝他使眼色。
这小子疯了吗？！
拒绝军部的邀请？还是当着这么多大佬的面？
“哦？”
老人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多了一丝玩味。
“干不来？”
“连鹰酱的航母都敢硬碰硬，连三哥的舰队都敢直接创过去。”
“现在跟我说，你怕拖后腿？”
陈海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知道，必须把话说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索性耍起了无赖。
“首长，我这人，您是知道的。”
“又懒，又馋，还贪财。”
“您让我去搞研究，我肯定天天摸鱼，骗国家经费去买好吃的。这不是坑国家吗？”
“而且……”
陈天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飘飘。
“我之前跟您说好的，我就是去帮个忙，活干完，我就回家。”
“您也答应了，不能扣着我。”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您是首长，更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他把之前在昆明舰上谈的条件，搬了出来。
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一个脾气比较火爆的将军，终于忍不住了。
“放肆！”
他一拍桌子。
“陈海！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国家需要你，是你的荣幸！你还敢讨价还价？！”
陈海被这一嗓子吼得一哆嗦。
但他还是梗着脖子，没松口。
开玩笑，这要是松口了，这辈子就交代了。
“好了，老张。”
老人摆了摆手，制止了那位发火的将军。
他静静地看了陈天好一会儿，久到陈天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然后，老人忽然笑了。
“你小子啊。”
他摇了摇头。
“行。”
“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反悔。”
“国家，不会强迫任何一个功臣。”
陈海听到这话，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
赢了。
赌赢了。
“但是。”
老人又开口了。
陈海的心又提了起来。
“虽然你不加入我们，但你‘特级技术顾问’的身份，还是保留的。”
“我们不给你派任务，但以后要是有什么我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
比如……天上掉下来个什么东西，还是得请你这个‘祖传手艺人’出山掌掌眼。”
“这个，你没意见吧？”
陈海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没意见！完全没意见！”
只要不限制人身自由，偶尔加个班，完全可以接受。
“另外，为了表彰你的功绩，也为了方便你以后‘出山’。”
老人说着，从旁边拿起一个精致的盒子。
“军部决定，授予你‘龙国海军荣誉少校’军衔。”
“这个，你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陈海看着那个盒子，眨了眨眼。
荣誉军衔？就是挂个名，没实权，也不用上班的那种？
这感情好啊！
以后出去吹牛逼，都能说自己是少校了！
“不拒绝！坚决不拒绝！谢谢首长！”
他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盒子。
看到他那副财迷的样子，会议室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所有将军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行了，你的事说完了。那我们谈谈另一件事。”
老人敲了敲桌子。
“老黄，你把那个拿过来。”
老黄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陈海。
“这是什么？”
陈海好奇地打开。
是一份新闻通稿。
标题是：《关于海军特邀主播陈海参与“海神”号远航测试的全过程说明》。
内容大致就是，为了向世界展示龙国海军的强大实力和开放自信。
军方特地邀请了知名户外主播陈海。
作为平民代表，登上最新型的“海神”号，进行全程直播。
通稿里，把陈海塑造成了一个勇敢、爱国、充满正能量的优秀青年代表。
但对于海神号的改造，潜艇的修复，只字未提。
通稿的最后，还特别强调。
陈海同志已圆满完成直播任务，即将回归他正常的渔民生活。
陈海看明白了。
这是国家在保护他。
把他从这次事件的核心摘出去，让他重新变回一个“普通人”。
这样，他就不会成为某些国外势力的眼中钉。
“首长……这……”
陈海心里有点感动。
“你小子，鬼精鬼精的，但本质不坏。”
老人笑了笑。
“国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更不会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去。”
“别忘了，有空多开开直播，给咱们海军多做做宣传。”
陈海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把新闻通稿和那个军衔盒子收好。
心里的石头，总算是彻底落了地。
他搓了搓手，脸上又露出了那标志性的，欠揍的笑容。
“那个……首长。”
“正事都谈完了，咱们是不是……谈谈钱的事？”
“我这又是加班，又是受惊吓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
还有我帮您改航母的那个……”
“您看，啥时候给结一下？”
整个会议室，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连那位一直笑呵呵的老人，嘴角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这脸皮，怕是比海神号的装甲还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