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一路追随着车队。
当那座如蓝色水晶般矗立在海岸线上的建筑映入眼帘时，连日奔波的郭建国，也忍不住“嚯”了一声。
“少云，这就是你们那个……培达发总部大厦？”
“对啊，爸。”
郭少云示意陈虎把车开慢点，绕着大楼转一圈。
这栋大楼，通体采用了一种近乎墨蓝色的先进玻璃幕墙。
在海城不算毒辣的阳光下，它不像镜子那样刺眼，反而像一块深邃的巨型蓝宝石，安静地吸收着光芒。
它的造型极具未来感。
并非传统的“火柴盒”或“竹笋”造型，而是采用了复杂的错落堆叠设计。
仿佛是几个巨大的蓝色魔方，被随性又精妙地叠在了一起。
而在那些错开的“平台”上，无一例外，全是郁郁葱葱的空中花园。
绿植从高空垂下，形成了立体的瀑布。
郭建国甚至能看到几只海鸟，正悠闲地停在七八十米高的“空中森林”里梳理羽毛。
“爸，您看那。”郭少云指了指大概二十五层的位置。
郭建国眯眼望去。
只见在两栋塔楼的连接处，一道晶莹的水光，正从建筑边缘“溢”了出去，与远处的海天一色，完美地融为一体。
那是一个悬在近百米高空的无边界泳池。
水汽蒸腾，海风一吹，仿佛整栋大楼都披上了一层仙气。
“这……这……”
郭建国绕着大楼走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
“这个造型，完全有别于现在主流的第三代建筑设计风格啊！”
郭少云笑了。
“爸，这您是老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是第四代建筑。”
“主打的就是生态融合、立体绿化、还有智能化管理。”
“目前是我们自己的物业公司在管。”
郭少云一边说，一边领着父亲往里走。
他自己心里也在得意。
当初买这块地、盖这栋楼，一方面是为了花钱，一方面是集团的人数增长速度太快。
谁知道这帮设计师这么能打，一不小心，又搞了个地标出来。
现在集团业务太多，他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培达发物业……培达发物流……培达发餐饮……”
“我到底养了多少人来着？如今是六万还是七万都不确定了……”
他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
走进一层大堂，郭建国再次被震撼了。
这里没有传统大堂的压抑感，整个空间挑高了至少二十米，近乎全透明的玻璃幕墙，让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进来。
抬头一看，二层的空中走廊下方，挂着几个简约而不失厚重的大字：
“走，爸，带您看点好玩的。”
郭建国本就是搞建筑出身的，此刻兴趣被完全调动了起来。
上了二楼，电梯门一开。
一个巨大的“残骸”，赫然出现在眼前。
它被安置在一个恒温恒湿的巨型防爆玻璃墙内，静静地承受着射灯的照耀。
那是一台……光刻机。
只是，它很多外壳都被拆卸了，露出了里面被烧得焦黑、扭曲变形的精密线路和零部件。
很显然，这台机器，经历了一场“浩劫”。
“这是……”郭建国瞳孔一缩。
“哦，这个啊。”郭少云的语气，就像是在介绍路边的一块石头。
“这是咱们培达发自主研发的……第一台光刻机。”
“不过，测试的时候没通过。”
“里面有个核心零部件，调试的时候参数不对，过载了，然后‘砰’一下……”
郭少云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整个设备就毁了。”
“这不，我想着也不能浪费，就搬到这里当展品了。”
郭建国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他快步走到玻璃墙前，手几乎要贴上去。
“光……光刻机？！”
“就这么……毁了？！”
他猛地回头，声音都有点发颤：“这……这得亏了多少？！”
郭少云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不多。”
“算上研发、材料、调试……总投入一个多亿吧。”
“噗——”
郭建国感觉自己心口中了一箭。
一个亿？！
就这么……“砰”一下，没了？！
他辛辛苦苦盖一栋小高层，净利润才多少？
这小子，一个多亿，就听了个响？！
郭少云看着老爸那一脸肉痛的表情，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才一个亿！
我当时多希望他们多烧几台啊！
谁知道，这帮科学家吸取教训，各种慎重，从那以后，整机损毁的就只有这么一例！
你们倒是烧啊！
你们不烧，我怎么亏钱啊！
没帮我多亏一点，简直是失职！
郭建国心疼得直抽抽，扶着栏杆，好半天才缓过来。
“败家……真是败家子……”
他嘴里念叨着，继续往里走。
接下来的展品，稍微“正常”了一些。
各种自研的零部件、形态各异的芯片晶圆，被陈列在玻璃柜中。
其中最吸引眼球的，是一个巨大的艺术装置。
一整部“览界s1”手机，被完全拆散。
大到屏幕、电池、主板。
小到电容、电阻、排线、摄像头模组。
所有的零件，都被精心粘贴在一块巨大的纯白色画布上，然后用极细的黑线，标注出每一个零件的名称和来源。
最变态的是，在画布的角落。
连这台手机里的所有螺丝，都被一颗颗规整地统计了出来。
——【14 t2型螺丝：共计六十四颗】
“这……”郭建国看得叹为观止。
“这哪是展品，这简直是艺术品。”
“这得是多自信，才敢把所有东西都这么摊开来给别人看。”
郭少云耸耸肩：“反正都是自己研发的，爱看不看。”
父子俩继续往里走。
展厅的尽头，是一个更加夸张的东西。
一个巨大的，银灰色的，充满了暴力美学的……
飞机发动机引擎！
它被一个坚固的合金支架托举着，斜斜地指向天空，仿佛随时要喷射出蓝色的火焰。
“这个……”郭建国已经麻木了。
“爸，这个厉害了。”郭少云走上前，拍了拍冰冷的金属外壳。
“这是咱们刚并购那家发动机厂的时候，他们申报未通过审核的——‘太行-1’航空发动机。”
“失败品。”
“哦。”点头，失败品啊，那还行……
“不过！”郭少云话锋一转。
“咱们正式并购后，现在开发的是‘太行-2’！”
“新一代的大涵道比发动机！”
“咱们的目标，是对标目前国际上最顶尖的那几款。”
“上面用了不少黑科技，最关键的是，咱们在耐高温叶片材料上，有了质的突破。”
郭少云越说越兴奋。
“过几天，咱们就去发动机厂看看！”
“听说目前老厂区已经改造好了，但是新的大型风洞测试场还没建设完成。”
“这帮疯子，不等了！”
“他们根据理论模型反复验证之后，已经造出第一台测试机了！”
“准备……借用国家在高原的那个大型风洞，试试水！”
郭建国彻底听傻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钢铁造物，又回头看了看自己那个一脸“这玩意儿也就一般般”的儿子。
“我……我真是……老了……”
郭建国感慨万千。
他突然冒出一句：“你小子……回头不会要弄艘船，也吊到这里来展览吧？”
郭少云被老爸的脑洞逗乐了。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爸，那……那也要放得下啊！”
参观完展厅，郭少云带着父亲直达26层。
“爸，这间是我的办公室。”
他推开门。
郭建国“嗯”了一声，却没进去，而是看向了侧面不远处，另一间门头小一些的办公室。
郭少云笑了：“那间，就是您儿媳妇的办公室，也不小！”
“哈哈，好，好！”
郭建国笑得开怀。
“你们小俩口，事业都好，感情也好，这比什么都强。”
他走进郭少云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感慨道：
“你老头子我啊，现在是真没啥别的要求了！”
“就……啥时候，能给我生个孙子，或者孙女，抱一抱？”
郭少云刚准备泡茶，闻言手一抖，热水差点洒出来。
“爸！”他老脸一红，“这……这种事，顺其自然嘛。”
“缘分到了，孩子不就来了。”
“我跟绮梦……我们都不强求的。”
“行行行，我不催，我不催。”郭建国摆摆手，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环顾四周，又想起了正事。
“对了，少云。”
“你们这座培达发总部大楼的……设计图纸，还在不在？”
“我要电子版的，最终定稿的那版。”
“爸，你要那个干嘛？”
“学习一下！”郭建国瞪了他一眼，“这可是摆在眼前的第四代建筑，太有学习价值了！”
“咱们郭氏集团，毕竟是地产公司。后续，我也想在鹭城那边，建一座类似的地标性质的写字楼。”
“这对提升公司的品牌形象，好处太大了！”
“行，没问题，我等下就让秘书发您邮箱。”
郭少云刚把第一泡茶倒进公道杯。
办公室的门，被“笃笃”敲响了。
叶承安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探了进来：
“郭总。”
“白总有事，向您汇报。”
“白总？”郭少云愣了一下，“哦，白启帆，白老师啊。”
“让他进来。”
一个气质儒雅，一头奶奶灰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郭董，老郭总！”他先恭敬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白总，快坐。”郭少云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来，喝茶。”
“郭董，您这的茶，我可不敢白喝。”白启帆坐下，但只坐了半个屁股，显得既兴奋又恭敬。
“郭总，我是来……报喜的！”
“哦？”郭少云挑了挑眉。
“报喜？”
郭少云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
白启帆可不知道老板在想什么，他激动地一拍大腿：
“郭董！您当初力排众议，拍板的那个‘青年电影人扶持计划’……”
“今年……大获成功了！！”
“咱们总投资一百个亿，一共扶持了220部电影！”
“今年，这220部电影，全部得到了排片上映！”
“咱们培达发影业，一家就占了全年龙国电影市场的半壁江山！”
“前段时间，那部《战虎》票房大卖之后，后续又冒出来好几部黑马！”
“目前，还未上映的大概70部，但是已经上映的150部……”
白启帆深吸一口气，报出了一个数字：
“刨除所有成本！咱们目前……总盈利，三个亿！！”
“郭董！我是真佩服您！”
“虽然说，不赚钱的影片还是占了大多数，但是……但是您这个模式，最后居然还能做到总体不亏，还小赚了三个亿！”
“咱们不仅赚了钱，还赚了天大的名声啊！”
“如今，咱们培达发影业在电影圈的地位，那可是……那可是仅次于那几个签了巨星合约的老牌大公司了！”
白启帆说得是眉飞色舞。
郭少云端着茶杯，面无表情。
他本来是想发火的。
一百亿！
我特么辛辛苦苦砸了一百亿啊！
你们居然赚钱了？还给我我赚回来三个亿？！
……等等。
郭少云脑子转了一下。
“一百亿的本金……忙活了一整年……扶持了220个项目……”
“最后……只赚了三个亿？”
“卧槽，我放银行吃利息，都不止这个数吧！”
“这不就约等于……平进平出，没亏没赚吗！”
“呼……”
郭少云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只要没有大赚，就是天大的好事！
不然，自己现在动辄万亿级别的任务，可怎么搞？
几个亿？毛毛雨啦！
“嗯。”郭少云放下茶杯，表情恢复了淡定，“我知道了。”
“白总，你觉得，下个阶段，咱们影视公司……能够进一步怎么扩张？”
白启帆一愣，老板这反应……也太平静了吧？
“啊……我……我认为，这个‘扶持计划’模式，可以继续！咱们的品牌已经打出去了！”
“那就继续。”郭少云点点头。
“不过……”白启帆犹豫了一下，“郭董，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有两个新想法，想向您汇报一下。”
“说。”
“第一个，是……我们能否投资，去兴建……我们自己的电影院线？”
“第二个，是……我们是否能做一个……在线视频平台？”
“我的想法是，这样能确保我们自己投资的影片，至少有保底的露出平台，不至于被别人卡脖子。”
郭少云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没关心什么“卡脖子”，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要花多少钱？”
白启帆赶紧道：“我核算过了。”
“目前，平均一家标准影院（8个厅）的投入，大概在2000万左右。”
“但是……郭董，这个……回收周期，可能会非常非常长，估计……要10年。”
“至于在线视频平台，目前国内几家都在烧钱，我们进去……短期内，估计只能通过广告盈利……”
“十年？！”
郭少云“啪”地一下，把茶杯顿在了桌上。
十年才能回本？！
这特么……这不就是往火坑里扔钱吗！
这不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完美亏钱项目吗？！
“白总！”
“啊？郭董，在！”
“两千万一家，是吧？”
“那……一百家，不就是二十亿？”
“一千家呢？”
“郭董……那一千家……那……那是两百亿啊！”白启帆吓得声音都劈叉了。
“就一千家！”郭少云大手一挥。
“不！”
“全国所有的城市！不论是一线、新一线，还是四五线的下沉市场！我全都要！”
“钱！不是问题！”
“给我铺！往死里铺！”
白启帆已经傻了。
“至于那个视频平台！”
“搞！”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全免费！”
“不准给我搞任何广告！什么片头广告、弹窗广告、暂停广告！统统不准有！”
“我们放的视频，该付版权的，一分钱不少，全给我付！”
“咱们的平台，就主打一个！”
“界面清爽！零负担观影！”
“噗通。”
白启帆感觉自己心脏要停跳了。
他“扑”地一下站了起来，脸都白了。
“郭董！郭董三思啊！”
“影院十年回本还是针对一二线城市，如果所有下沉市场都照顾到……这……这我们都扛不住啊！”
“还有您那个视频平台……全免费？！零广告？！还全付版权？！”
“那……那搞出来，不得赔死啊！！”
“那不是平台，那是……那是无底洞啊！！”
“赔？”郭少云冷笑一声。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着手，看着外面的海景。
“白总。”
“我有一个梦想……”
“呸。”
他清了清嗓子，觉得这台词太尬了。
“总之！”
“咱们培达发，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
“不要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
“眼光，要放长远！”
“你懂吗？！”
郭少云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战略定力”。
白启帆被老板这股“王霸之气”给震住了。
老板什么时候错过？
光刻机！手机！发动机！
老板的眼光，岂是自己能揣度的？
也许……也许老板是想用这种“倒贴钱”的方式，彻底统一市场？
出于对郭少云近乎盲目的信任，白启帆一咬牙。
“我……我懂了！郭董！”
“我马上去做方案！”
白启帆鞠了个躬，脚步虚浮地退了出去。
郭建国在旁边，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他端着茶杯，手……在微微发抖。
“少云……”
“嗯？爸？”
“你……你刚才说，那一千家……是多少钱来着？”
“哦，两百亿吧。”郭少云坐回来，轻松地给自己续上茶。
“小钱。”
“……”
郭建国默默地放下了茶杯。
“爸，电影院和视频平台这事儿，都是小钱。”郭少云抿了一口茶，眼神望向了北方。
“明天。”
“咱们去看看那个……真正烧钱的大家伙。”
“航空发动机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