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黄府门前,已然是厮杀一片。
杀戮毫无预兆的爆发。
陈盛行事向来不喜过多赘言,既已决定动手,便无半分尤豫。
率领武备营兵马甫一抵达黄府,他甚至未曾给门内之人任何反应时间,冰冷的刀锋便已然出鞘,进攻的命令撕裂了黄昏的寂静。
大批官兵如潮水般涌上,训练有素的破门、突进、分割、剿杀。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防止任何黄家内核人物趁乱脱逃,陈盛此番几乎是倾巢而出,调动的兵力与声势,甚至远比上一次复灭高家时更为浩大。
武备营几乎全营出动。
陈盛身着一尘不染的崭新官袍,腰挎宝刀‘摄寒’,立于阵后,神情冷冽如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身侧的杨家家主杨议,望着眼前火光冲天、惨叫不绝的场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与复杂。
接到陈盛命令时,他心中虽早有预感,却仍不免震撼于这位年轻统领的酷烈与果决,不动则已,动辄便是雷霆万钧,行那灭门绝户之事。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此番行动陈盛明确要求杨家必须参与,协同官兵剿杀‘黄家叛逆’。
杨议知道,这就是他们杨家必须要给陈盛的投名状。
杨议明白仅凭之前与黄家的决裂,尚不足以完全取信于陈盛,唯有手上沾染黄家的血,才能彻底洗脱杨家过往的‘罪孽’。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道理他懂。
是以,仅仅只是短暂的挣扎后,杨议便做出了选择,他亲自率领杨家精锐子弟,第一时间赶赴黄家,并在得到陈盛示意后,毫不尤豫的下令杨家子弟配合官兵,向昔日的盟友、如今的‘叛逆’挥动了屠刀。
“怎么,杨族长似是心有不忍?”
陈盛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的战局,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杨议心中猛的一凛,冷汗几乎瞬间浸湿后背,急忙躬身道:
“没有,杨某绝无此意,黄家胆大包天竟敢触怒陈统领呃,是黄家勾结水匪,密谋造反,罪证确凿,理当剿灭,以正朝廷之法,安常山百姓民意。”
杨议意识到失言,赶忙迅速改口,将私怨包装成公义。
毕竟这便是官府一贯以来的作风,无论做什么,都喜欢披上一层‘为百姓做主’的名号。
陈盛闻言却是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喊杀声中显得格外清淅:
“杨族长何必遮掩?黄家今日之祸,根源便是触怒了本官,此乃事实,有何不可言说?”
杨议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诺诺称是,却不敢再就此话题多言半句,心中却是寒意更甚。
这位陈统领的权势与底气,似乎比之之前还要深厚,言语间更是已无忌讳。
恍若拥有着不惧一切的底气。
想到这里,杨议连忙转移话题,带着几分谄媚与试探:
“陈统领,您看您与雪瑶的婚事,是否还有转寰的馀地?若我杨家此前有何处做得不妥,还望统领海函,杨家定当竭力弥补。”
联姻?
陈盛心中不由冷笑。
时至今日,杨家竟还存着这等妄想。
如今的杨家,对他而言已无多少利用价值,反而需要仰他鼻息生存。
即便真要联姻,以他如今眼界又岂会看得上区区一县之地的豪强之女?
这等姻亲于他前程可毫无助益。
就在此时——
“狗贼,找死!!”
一声饱含无尽愤怒与绝望的咆哮,自黄府深处炸响,声浪滚滚,竟一时压过了战场喧嚣。
是黄东淳。
杨议与陈盛几乎同时辨认出了声音来源。
急于表现的杨议当即上前一步,体内劲力流转,便要冲入府内擒杀此獠。
然而,他快,却有人比他更快。
几乎在黄东淳暴喝响起的刹那,陈盛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原地消失,下一瞬,便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玄色残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悍然杀入黄家之内。
此刻的黄东淳,已然状若疯魔。
他含怒一掌,直接将一名试图阻拦的武备营士卒连人带甲轰得胸骨塌陷,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周身化髓境的雄浑劲力催发到极致,掌风呼啸如雷,所过之处寻常官兵竟无一合之敌,瞬间被他清空一小片局域。
他与黄家叔祖万万没想到,他们刚卑躬屈膝的送出求和拜帖,转头迎接他们的,竟是陈盛毫不留情的铁血屠刀。
没有交涉,没有警告,只有最直接、最残酷的杀戮。
得到消息赶来的黄东淳,目睹族人被如割草般屠戮,积压的恐惧、屈辱与愤怒彻底冲垮了理智。
他不再去想什么委曲求全,不再顾忌什么后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既然陈盛不给他们黄家活路,那就鱼死网破。大不了舍弃这百年基业,遁入青临江为寇,也绝不做那引颈就戮的待宰羔羊。
“黄东淳,拿命来!”
厉槐生嘶哑的嗓音响起,他瞅准时机自侧面杀出,双臂一振,无数淬毒的乌黑细针如同疾风骤雨,瞬间罩向黄东淳。
“狗贼,安敢欺主!”
黄东淳见到厉槐生,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若非此人盗走灵髓蛊,资敌陈盛,以至于陈盛突破化髓,否则黄家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他当即舍弃眼前杂兵,身形一转,凝聚十成功力,一掌拍出,掌风刚猛无俦,竟将大部分毒针凌空震飞,馀势不减,直取厉槐生面门。
厉槐生擅长诡毒,正面硬撼岂是黄东淳对手?
眼见那蕴含恐怖劲力的一掌袭来,他脸色一变,毫不尤豫的抽身后撤。
也就在他后撤的同一瞬间,一股更为凌厉、更为霸道的劲风自身侧一掠而过。
厉槐生定睛一看,心中大定——果然是陈统领!
从黄东淳暴起发难,到陈盛动身,再到厉槐生出手诱敌,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眼见陈盛亲自杀到,黄东淳眼中血色更浓,杀意沸腾到了顶点。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玉石俱焚。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陈盛究竟有何通天本事!
心念电转间,黄东淳猛然一甩衣袖。
“咻咻咻——!”
一道寒光自其袖中激射而出,于半空中诡异的一分为六,化作六道角度刁钻、迅若流星的飞刀,迎头罩向疾冲而来的陈盛。
这手‘子母连环刀’乃是他的压箱底绝技,出其不意,曾助他击杀过数名强敌。
黄东淳笃定,即便陈盛能挡下也必然手忙脚乱,露出破绽。
当即脚下猛的一踏,地面砖石碎裂,身形如离弦之箭,紧随着飞刀之后扑上,蓄满力道的一拳直轰陈盛心口。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瞳孔骤缩,心神俱震。
面对那出其不意而又迅猛凌厉的六道索命飞刀,陈盛前冲之势竟无半分停滞,只是握着刀柄的右手随意一挥。
“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急促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雪亮的刀光仿佛在他身前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光幕,六柄灌注了强横劲力的飞刀,竟被这看似随意的一刀尽数精准格开,火星四溅中,纷纷无力坠地。
而陈盛的速度,仅仅因此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下一刻,他脚尖再次轻点地面,身形闪过一抹残影,以一种十分迅猛的速度,瞬间穿透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逼近黄东淳身前。
黄东淳那志在必得、紧随其后的一拳,此刻竟显得如此迟缓与可笑。
眼见幽冷的刀锋已递至面门,黄东淳骇然失色,他可没有以血肉之躯硬撼利刃的能耐,仓促间只得强行扭身,试图避开这致命一刀。
但他快,陈盛的刀更快。
“噗嗤——!”
一道幽光闪过,血光迸现。
黄东淳只觉左肩一凉,随即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才猛地传来。
他的整条左臂竟已齐肩而断,飞向空中,洒落一片血雨。
剧痛尚未完全侵袭大脑,陈盛的左手已如铁钳般探出,精准无比的抓住了他轰出的右拳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淅响起。
陈盛五指猛然发力,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劲力瞬间涌入黄东淳右臂,将其臂骨硬生生扭断、捏碎!
直到此刻,黄东淳的脸上还残留着前冲的狰狞与出拳的决绝,大脑却已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逆转。
“嘭!”
陈盛松开已成烂泥的右臂,顺势一记毫无花巧的直踹,重重印在黄东淳毫无防护的胸膛上。
“噗——!”
黄东淳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那断裂的左臂伤口也在巨力拉扯下再度撕裂,血洒长空。
直到身体砸落在地,激起漫天尘土,那迟来的、噬骨钻心的剧痛才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而陈盛则衣袂飘飘,如同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潇洒飘逸地缓缓落地,神色漠然,仿佛方才斩断的并非一位化髓高手的双臂,只是拂去了衣上的一点尘埃。
这一刻,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官兵、杨家族人,还是残存的黄家子弟,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骇然的聚焦在那道玄色官袍身影之上。
惊愕。
难以置信。
堂堂黄家家主,浸淫化髓境多年的老牌高手黄东淳,竟在陈盛手下……走不过一合?仅仅一个照面,便双臂尽废,重伤濒死。
紧随其后赶到的杨议,恰好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下意识自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早知道陈盛实力强横,却从未想过,竟已强横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下意识间,一抹敬畏情绪,油然而生。
“家主!!”
“族长!!”
“东淳——!!”
死寂之后,是黄家众人撕心裂肺的惊呼与悲嚎。
刚刚安排好族中老弱、与黄克一同赶来的黄家叔祖,恰好目睹了黄东淳如同破布娃娃般被踹飞的最后场景。
黄克目眦欲裂,迅速冲上前去搀扶。
黄家叔祖则身躯剧震,手中的拐杖‘咔嚓’一声被他捏得裂纹遍布,浑浊的老眼中,是无尽的惊愕与滔天的怒火。
欺人太甚!
简直欺人太甚!!
“陈盛,你欺人太甚!!”黄家叔祖须发皆张,体内沉寂多年的气血开始疯狂沸腾,竟欲不顾一切的出手。
“祖父且慢。”
一声清喝响起,竟是刚刚赶到的许慎之拦住了他。
许慎之看了一眼地上双臂尽断、奄奄一息的舅父黄东淳,一股邪火直上心头。加之方才师妹那退婚之言,更是令他恼怒非常。
两种情绪涌上心头,让许慎之心中火气更甚。
但他终究还记得家族之前的嘱托,强压怒火,目光如刀般射向傲然而立的陈盛,沉声喝问:
“你便是常山武备营统领,陈盛?”
陈盛缓缓抬眼,目光落在许慎之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又是何人?”
“府城许家,许慎之!”
许慎之挺直胸膛,一字一顿,试图以家世压下对方的气焰。
“然后呢?”
陈盛语气平淡,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许慎之被他这轻慢的态度气得一滞,强忍着怒意道:
“许某送至贵营的拜帖,陈统领可曾收到?”
“收到了。”
“既然收到了。”
许慎之声音陡然拔高:“难道陈统领不愿给我许家这个面子?黄家早已表明无意与统领为敌,愿付出代价平息干戈,何故还要赶尽杀绝,行此酷烈之事。
难不成在这常山县,已没有王法了吗?!”
陈盛闻言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扫过许慎之身旁那位面容冷艳、气质出众的韩灵儿,嘴角那抹弧度愈发明显,带着毫不掩饰的桀骜与霸道:
“你们许家,在本官这里没有面子。”
接着,他语气顿了顿,声调不算高,但却清淅明了的传遍四周,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本官,便是这常山的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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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