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清脆,让旁边的保安大叔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林晚秋带着周建军一起来到旁边那棵光秃秃的大槐树下,这里说话方便。
周建军从呢子大衣内侧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大团结”。
他数出五十张,凑成五百块钱,递到林晚秋面前。
“林姐,这是……这是派出所那边给的钱。”
林晚秋看着手里这厚厚一沓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周建军的日子过得不容易,这五百块钱对他来说,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不太想要。
“建军,这钱……”
她刚想开口拒绝,周建军却象是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情急之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晚秋……”
这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周建军那修长的身躯猛然一颤,整个人瞬间就愣住了。
他象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摆着手,脸上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不……不好意思,林姐!我……我一着急,说错话了,你别介意!”
林晚主倒是无所谓,她看得出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
看到她没有生气,周建军这才象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稳了稳心神,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语气说道:
“林姐,这钱你必须收下。我周建军发过誓的。你要是不收,这钱揣在我身上,比烙铁还烫人。我……我会吃不进去饭,睡不着觉的。”
他的话说得实在,透着一股子执拗劲儿,让人没法拒绝。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既然如此,林晚秋也不是个墨迹的人。
她大大方方地将那五百块钱收好,仔细地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看到她收下钱,周建军那紧绷的肩膀才明显松弛下来,如释重负。
“林姐,还有第二件事。”他说着,转身从背后那个半旧的军绿色帆布背包里,又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他将纸张小心翼翼地展开,递到林晚秋面前。
那是一张崭新的营业执照。
在“经营者姓名”那一栏,用钢笔写着两个名字:林晚秋,周建军。
林晚秋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写在最前面。
五百块钱的奖金,林晚秋拿了,是因为那是她应得的,是她用智慧和勇气换来的。
但是这个店铺,她没想到周建军竟然不声不响地就分给了自己一半。
这可不行。
这店铺是他一手一脚跑下来的,从找门面到办手续,自己压根没出过一分力,怎么能占这么大的便宜。
她眉头微蹙,刚要开口拒绝,周建军却象是提前预判了她的所有话语。
他平生第一次,在林晚秋面前挺直了腰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几分青涩霸道的语气说道:
“我的一切,都有一半是你的。林姐,这件事,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想……想和你一起分享一下我的喜悦。”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林晚秋抬起头,撞上了他那双炽热的眼睛。
那双眸子里,有感激,有敬重,更有象火苗一样跳动着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真诚。
她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
在这样一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充满喜悦的时刻,他迫不及待地想把最好的东西捧到自己面前来分享。
如果自己此刻再说出拒绝的话,无疑是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林晚秋是个懂事的女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坚持原则,什么时候该顾及人心。
她不能做那个扫兴的人。
于是,她脸上的严肃慢慢化开,转变成一个温柔的笑容。
缓缓地抬起手,摘下了那只毛线手套,露出了白淅纤细的手指。
“好吧,”她笑着说,“那就恭喜我们,一起发财。”
说着,她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握手。
这是这个年代,生意场上学着城里人最时髦的庆祝方式。
看着林晚秋主动伸过来的那只手,周建军感觉自己的脸“轰”的一下,烫得和炉子里的烙铁一样。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双常年干粗活的手,此刻却象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又僵硬,根本不听使唤。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在寒风中白得晃眼的手,和她脸上鼓励的笑容。
林晚秋看出了他的窘迫和不知所措,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她刚准备将手收回来,想着不为难他了。
就在她手指微动的瞬间,周建军象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
他鼓足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慌乱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
而他的手掌,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布满了滚烫的汗。
那触感,只是一瞬。
他象是被电到了一样,飞快地松开,然后象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又把手缩了回去,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仿佛在回味,又仿佛在懊恼自己太过唐突。
只是那么轻轻一握,短暂得几乎感觉不到。
但就是那指尖相触的一刹那,感受到林晚秋小手传来的那一点点淡淡的体温,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周建军的心脏。
“嗡”的一声,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这一刻,周建军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耳边呼啸的寒风,远处传来的车铃声,保安室里大叔喝水的咂嘴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眼前这个巧笑嫣然、让他看得比自己性命都珍贵的女人。
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呼一吸之间,就吹散了这不真实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