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响,顾长庚并没有象往常一样立刻收拾东西回家,而是故意在办公室里磨蹭了一下。
他整理了书桌,又翻了几页书,时不时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上的时间。
他在估摸着时间。
他太清楚母亲的性子了,今天自己主动说要回家吃饭,她肯定早早地就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如果自己回去早了,饭还没上桌,母子俩坐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那气氛肯定尴尬。
到时候,万一哪句话说得不顺心,擦枪走火,还没等吃到嘴里,就先吵吵起来了。
所以,他得卡着饭点到家,最好是一进门就能直接上桌吃饭,省去那些不必要的铺垫和寒喧。
这一次,他心里装着事,一定要为林晚秋把一切都铺垫好,不能出任何岔子。
果然,当他慢悠悠地晃荡到家,推开门时,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桌子上,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显然是已经准备好很久了。
母亲宋文君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听到开门声,只是抬了抬眼皮。
她自然也明白顾长庚这点小心思,看到他这个点才回来,也只不过是鼻子里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随即放下报纸,转身一声不吭地去厨房,将扣在锅里保温的汤和盛好的米饭端到桌子上。
按照往日的脾气,她一定会一边摆着碗筷,一边唠叼两句:“饭菜都凉透了才晓得回家”、“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之类的抱怨。
不过,今天宋文君却表现得超出意外的克制,一句话都没多说。
她心里门儿清。
自己这个儿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破天荒地主动喊着回家吃饭,肚子里肯定是藏着事儿。
但是,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她还没搞明白。
在这种情况下,她明智地选择了按兵不动,不说,也不问,等着儿子自己开口。
母亲不主动问,顾长庚也乐得清静,自然不会主动挑起话头。
父亲顾卫国坐在主位上,看着这对别扭的母子,也只是默默吃饭,不参与其中。
于是,这一家三口,非常罕见地,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气氛平和得有些诡异。
饭后,宋文君利索地收拾了碗筷,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切好的苹果,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一家三口又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顾卫国捧着他的报纸看得津津有味,宋文君拿起了一份稿件在审阅,顾长庚则拿起一本书假装在看,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三个人各干各的,谁也不说话。
时间就在这沉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墙上那台老式的摆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终于,“叮叮当当……”挂钟敲了九下。
晚上九点了。
顾长庚眼看着时间不早,已经没办法再这么熬下去了。
再拖下去,就该到睡觉的时间了,今天这趟也就白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清了清嗓子,看向自己的母亲,开了口。
“妈,我听我们系主任说,您过两天要去我们学校,开一个文学沙龙座谈会?”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象是在聊一件很平常的工作。
正低头看稿件的宋文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腔里淡淡地“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一个字的回应,让顾长庚准备好的后续话语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母亲那一脸淡定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开了口。
“这次座谈会,咱们学校上上下下都非常的重视。参加的学生,都是从各个院系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文学底子都是最好的那批。所以……”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所以,这场座谈会,不管什么人参加,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能出乱子。”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警告的意味了。
虽然顾长庚的本意,是想提前做个铺垫,提醒母亲要公私分明,不要带着个人情绪。
但是,由于他从小到大就不擅长和强势的母亲沟通,话说出口,就变了味道。
坐在一旁看报纸的父亲顾卫国,听到儿子这话,已经忍不住在报纸后面,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心里暗道一声“要糟”。
果然,这番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宋文君的耳朵里。
她“啪”的一声合上了手里的稿件,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顾长庚,眉头顿时紧紧地皱了起来。
“怎么?”她的声调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怒气和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母亲我,不识大体,不懂规矩,是个爱在公开场合乱发脾气的人?所以你今天晚上,是专门跑回来给我开个训导会,提前教我怎么做人做事,是这个意思呗?”
一连串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了过来,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顾长庚一脸的无语和挫败。
说实话,从小到大,他就是在母亲这种严格甚至可以说是严苛的管教下长大的。
他确实不会,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母亲进行有效的沟通。
每次试图沟通,最后都变成了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
此刻,他心里又急又无奈,但脑子里只想着要保护林晚秋,这才只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尴尬笑容。
“妈,您说笑了,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宋文君哪里肯信,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审视。
“哼,你最好是没这个意思!”
(还有四更搞错发布时间了,要七点半才能发出来,忙中出错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