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地盯着林晚秋。林晚秋穿着普通,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扎了个马尾,脸上干干净净,未施粉黛。这样的她,站在精心打扮的自己面前,简直就象一只灰扑扑的麻雀,站在了开屏的孔雀旁边。
可顾长庚的眼睛,偏偏就只看得到那只麻雀。
嫉妒和不甘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沉蓓蓓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个原本只是模糊的想法——要让林晚秋出出丑,此刻就象病毒一样,在她心里疯狂地蔓延、滋生。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要让顾长庚看看,他看上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她要撕下林晚秋那副淡然自若的面具,让她在所有人面前颜面尽失。
转眼间,晚会如期而至。
北平的夜晚,寒风象是带着哨音的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尽管天寒地冻,但通往学校大礼堂的路上,依旧人头攒动。同学们都穿上了自己最厚实的衣服,戴着棉帽子,捂着围巾,口鼻间呼出的白气在昏黄的路灯下此起彼伏,汇成一片流动的白雾。
大家三五成群地快步走着,一边跺着脚取暖,一边兴奋地讨论着晚上的节目,寒冷的天气丝毫没有阻挡住那份高涨的热情。
大礼堂里更是另一番景象。为了抵御严寒,礼堂所有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里面烧着两个巨大的煤炉子,烧得通红,散发着灼人的热量。
一千多号人汇聚在这座宽敞明亮的大礼堂里,却丝毫不见拥挤与杂乱。
礼堂的地板是水磨石的,被打扫得锃亮,能清淅地倒映出穹顶上一排排明亮的灯光,光洁得象一面镜子。空气里没有一丝异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属于木质座椅和刚刚拖过地的清水混合在一起的清新气息。
一排排崭新的深红色木质翻板椅,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椅背上还刷着一层清漆,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同学们都穿着自己最干净整洁的衣服,精神斗擞地端坐在座位上。
虽然人多,但礼堂里秩序井然,大家手里都拿着学校发的简易节目单,那是用蜡纸手刻油印出来的,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油墨香。人们轻声地交头接耳,脸上洋溢着期待和兴奋的笑容,嗡嗡的说话声汇成一片和谐愉悦的前奏,整个礼堂都沉浸在一种温暖、明亮又无比热烈的氛围里。
后台则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后台的房间虽然不象前厅那样温暖如春,但也十分干净整洁。地面是水泥的,扫得一尘不染,墙壁也粉刷得雪白。
为了上台好看,姑娘们不能穿臃肿的棉袄,只能在单薄的演出服里面多套一件毛衣。尽管有些冷,但大家的热情却丝毫未减。她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互相整理着衣领和发辫,或是小声地对最后一遍台词和动作,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和十二分的期待。
化妆间里更是热闹非凡。明亮的灯光下,几面大镜子前都围满了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友谊”牌雪花膏和“百雀羚”的淡淡清香,闻着就让人觉得亲切又干净。姑娘们对着镜子,互相帮忙描着眉毛,涂着鲜红的嘴唇。
那个年代的舞台妆都画得极浓,脸蛋上两坨夸张的腮红,象是冬天里冻出来的红脸蛋,透着一股健康又质朴的精气神。她们的笑声清脆得象银铃一般,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将整个后台的气氛都点燃了,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
中文系这边,气氛尤其紧张。因为是开场节目,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儿。服装已经换好,是林晚秋托关系借来的统一的白衬衫和蓝裤子。姑娘们在外面披着自己的棉袄,只等着上台前的那一刻再脱掉。
林晚秋正在做最后的检查,一个个地看过去,帮这个同学把歪了的衣领翻正,又叮嘱那个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同学深呼吸。她的表情严肃而专注,在嘈杂的环境中,她就象定海神针,让慌乱的同学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意外发生了。
通往后台的厚重棉门帘被人猛地一把掀开,一股寒风卷着赵秀梅冲了进来。她象头发了疯的母狮子,脸上精心画好的妆哭得一塌糊涂,眼线在脸上冲出了两道黑色的泪痕,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有些吓人。
“林晚秋!林晚秋!”她声音尖利,带着哭腔,一把抓住了林晚秋的骼膊,手指冰凉,“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林晚秋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皱眉道:“别慌,手怎么这么凉?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沉蓓蓓……沉蓓蓓不见了!”赵秀梅的声音都在发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轰”的一声,林晚秋感觉自己的脑袋象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了,嗡嗡作响。
整个后台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看过来。紧接着,就象往滚烫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刚才不还在这儿吗?我亲眼看见她去换衣间了啊!”
“这马上就要上台了,还有十分钟!她跑哪儿去了?这么冷的天她能去哪?”
所有人都慌了神,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整个后台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同学们脸上刚刚画好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和惊恐。
这个该死的沉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