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两个字,吴子良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毛。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偏房的方向又哭又闹:“我不要家教!我说了我不要什么家教!让她滚!让她滚蛋!”
那撒泼打滚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初中生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宠坏了的孩童。
“好了好了,子良不闹,不闹啊。”贵妇人显然对儿子的这副样子司空见惯,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许诺道,“妈明天就带你去全聚德吃烤鸭,再给你买新出的巧克力,别生气了。”
软磨硬泡地哄了好一阵子,吴子良的哭闹声才渐渐小了下去,但依旧撅着嘴,一脸的不情不愿。
贵妇人这才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带着几分不耐烦和怀疑的口吻对刘妈说:“这段时间前前后后都来了好几个家教了,结果呢?现在我儿子连一篇课文都读不顺溜,每一个有用的。你去把她叫过来我看看吧。”
“哎。”刘妈应了一声,快步来到偏房,对林晚秋说:“姑娘,我们夫人让你过去一下。”
林晚秋点了点头,跟着刘妈走进了正堂。
一进屋,一股混合着煤火和淡淡香水味的热气扑面而来。正堂的陈设比偏房更加讲究,地上铺着的是带着繁复花纹的厚地毯,墙上挂着几幅看不懂的水墨画,一套乌黑锃亮的沙发摆在屋子中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物件。
贵妇人正坐在沙发上,她抬起眼皮,再次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林晚秋。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太年轻了,看着就象个没出校门的小丫头,恐怕没什么经验。而且这身衣服,虽然干净,但终究是透着一股子穷酸气。
不过她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伸出手:“学生证拿来我看看。”
林晚秋将学生证递了过去。
贵妇人接过,当她的目光落在封皮上那几个烫金大字上时,眼神微微一动——京都大学。
这四个字的分量,她还是清楚的。
而就在这时,旁边那个刚刚被安抚好的吴子良,不耐烦地抬起头,瞥了林晚秋一眼。
他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伸着一只脚。那个叫小翠的姑娘正蹲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块湿布,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皮鞋上沾染的泥点。
吴子良的鼻子皱了皱,随即伸出手指,极其没有礼貌地指着林晚秋,又指了指脚下的小翠,对他的母亲嚷道:“我不要她当我的老师!你看她,跟我们家下人一个味儿!”
他口中的“味儿”,指的并非是气味,而是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穷人的气质。
林晚秋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目光如冰刃一般,直直地看向那个被娇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而吴子良似乎是觉得游戏输了的怨气还没撒完,此刻正好找到了一个出气筒。他把所有的不顺心都怪罪到了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小保姆身上。
“都怪你!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影响我发挥!”
他猛地抬起脚,一脚就将正专心给他擦鞋的小翠给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滚开!别在这儿碍眼!”他恶狠狠地骂道。
小翠被踹得闷哼了一声,手里的铜盆差点脱手,热水溅出来几滴,烫得她手背一红。
可她脸上没有丝毫怨怼,更不敢表现出半点生气。她只是徨恐地抬起头,看了少爷一眼,然后抱着铜盆,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自己是个不会喘气的物件。
贵妇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那正在发脾气的宝贝儿子,眼神里没有一丝责备,仿佛这种没礼貌的行为早已是家常便饭。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林晚秋,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晚秋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看着眼前这个骄纵蛮横的少年,和角落里那个大气都不敢出的小翠,林晚秋只觉得一股火气从心底里窜了上来,手心都有些发痒。她知道,跟这样的人家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你越是软弱,他们就越是看不起你。
她挺直了腰板,脸上那份初来乍到的拘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而自信的神态。
“太太,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淅,让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我叫林晚秋,来自一个您可能听都没听说过的偏远农村。家里条件不好,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饱饭。今年我参加高考,是我们市里的状元,所以才能考进京都大学的文学系。”
她这番话,说得平铺直叙,没有丝毫卖惨的意思,却象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
站在一旁的刘妈和角落里的小翠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们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文静秀气的女大学生,竟然是个从穷乡僻壤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尤其是小翠,她看着林晚秋的眼神,除了羡慕,又多了一份深深的敬佩。同样是农村出来的女娃,命运竟是如此天差地别。
贵妇人也挑了挑眉,重新审视起林晚秋来。市状元,这个名头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林晚秋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一脸不屑的少年身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太太您想,我家里那么穷,什么辅导班、小灶一概没有,我都能自己考上大学。您家里的条件这么好,想必您的儿子,一定比我们这些乡下女娃要聪明得多吧?”
她顿了顿,看着贵妇人那微微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不如这样,您让我试一节课,就两个小时。如果我教不好,让少爷学不进去,我分文不取,扭头就走,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这番话,明着是夸赞,实则却带着几分激将的味道。
贵妇人何等精明,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她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儿子不行。她眉头一皱,心里那份原本的轻视被一种好胜心所取代。她儿子是天之骄子,是她的掌中宝,怎么可能比一个农村丫头笨?
林晚秋见她脸上神情松动,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趁热打铁,又加了一句:“怎么?太太是对您的儿子没信心么?我看少爷眉清目秀,机灵得很,应该挺聪明的啊。”
这句话,彻底挑动了贵妇人那根敏感的神经。
“谁说我儿子不聪明!”她立刻反驳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好!既然你自己有这个信心,那就让你试试!”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随即又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过我等会儿约了人打麻将,时间快到了。要不……你明天再来试课吧。”
“不用,”林晚秋立刻接话,“太太您去玩您的,我留在这里给少爷上课就行。两个小时后您回来,看看效果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