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那句“门内部有东西在加速修复”的话,像一根冰针扎进了每个人的后脊梁。
主控室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声。
“门内部?”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门后面不是破碎的空间乱流吗?怎么可能”
“数据显示确实如此。”罗盘调出能量溯源图,指着上面复杂的波形,“加速修复的能量来源,百分之八十七点六的波谱特征指向‘门’本身的空间结构内部,而非外来的图书馆‘有序’辐射。就好像门背后有什么东西,正从‘里侧’往外‘推’着破损处,加速它的愈合。”
李七子盯着屏幕,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不合常理。‘门’是我们从外部观测到的空间现象,按理说,它的修复应该只受外部环境因素影响。如果内部有东西在主动修复,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门背后不止是混乱的空间。”林墨接过话头,眼神深邃,“意味着可能有一个‘内部’——一个有意识、有目的的存在,或者至少是一个有规律运作的‘系统’。”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心里一沉。
当初“播种者”留下的这扇“门”,以及里面破碎的“花园”概念,他们一直以为是某种无主的遗迹或者遗产。可现在,如果门背后有东西在“主动”修复它
那这东西是什么?是“花园”原本的守卫?是“播种者”留下的后手?还是别的什么在门破碎后占据了那里的存在?
“能确定那东西的意图吗?”冰璃忍不住问,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是善意的修复,还是某种引诱?”
罗盘苦笑摇头:“目前只能监测到能量的来源和效果,无法解析其‘意图’。但从结果看,修复本身对我们是好事——地脉更稳定,门后的混乱在降低。”
“可修复之后呢?”苏婉轻声说,眉心印记微微发烫,“如果门完全修复了,那个‘内部’的东西会不会出来?或者,我们会不会因此失去对‘门’的控制权?毕竟,现在我们只是借助‘概念钥匙’勉强维持与‘门’的连接和稳定,如果门的‘主人’回来了”
这问题切中了要害。
昆仑山基地现在的许多优势——地脉复苏、灵气汇聚、独特法则的“花园”雏形——都建立在与这扇“门”的连接上。如果门被彻底修复,控制权易主,他们可能会失去这一切。
林墨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先做三件事。”
他走到控制台前,开始下达指令:
“第一,罗盘团队,将监测重点从‘修复速度’转向‘能量性质分析’。我需要知道门内部涌出的能量,除了‘修复’效果外,是否携带其他信息编码、法则特征或‘意志’烙印。同时,尝试用最低功率的探测波束,在不惊扰对方的前提下,扫描门内部结构的细微变化。”
“第二,苏婉,你和我一起,加强对‘概念钥匙’与‘花园’法则核心的掌控和绑定。如果门真的出现‘主人’,我们必须确保‘钥匙’在我们手里,并且‘花园’的法则已经深深扎根昆仑山地脉,不至于被轻易夺走。”
“第三,”他看向李七子和石蛮,“加强昆仑山内外的警戒。如果门后真有东西,它的出现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我们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应对一个未知的、可能拥有强大力量的‘访客’。”
命令清晰,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基地再次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但气氛与之前防备图书馆“病毒”时又有所不同——那时是面对一种无形的、缓慢的侵蚀;现在,则可能是一个具体的、即将显现的未知存在。
接下来的几天,昆仑山基地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节奏中运转。
林墨和苏婉几乎每天都泡在地脉核心区域,围绕着那枚悬浮的“概念钥匙”,一遍遍梳理和加固他们初步建立的“花园”法则网络。
这项工作细致而枯燥。苏婉需要将感知完全沉浸到地脉能量的流动中,像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自由选择”、“理解共存”、“包容变量”这些抽象法则,与昆仑山亿万年形成的山川脉络、灵气循环一点点融合。她的印记持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如同织布机上的梭子,在能量的经纬间穿梭。
林墨则负责提供能量支撑和宏观引导。他的混沌之力虽不如苏婉的印记与“花园”法则那么契合,但胜在磅礴而包容,能够稳定整个梳理过程,防止地脉能量因法则嵌入而产生剧烈动荡。
“这里地脉节点有些‘排斥’。”苏婉闭着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指向能量图谱上一个微弱的闪烁点,“‘包容变量’的法则与这个节点原本‘刚硬稳固’的自然属性冲突。
林墨将一缕混沌之力注入那个节点,温和地“软化”了它的排斥性:“不用强行改变节点的根本属性。‘花园’不需要千篇一律,不同的区域可以有不同侧重——这里可以更偏向‘稳固’,只要它不排斥其他可能性的存在就行。”
苏婉领悟,调整了法则的嵌入方式。那节点的闪烁逐渐平息,与整个网络和谐共存。
休息间隙,两人坐在特意布置的简单蒲团上,喝着冰璃送来的热茶。
“有时候觉得,”苏婉捧着茶杯,看着前方缓缓旋转的“概念钥匙”和其上浮现的、愈发清晰的“花园”虚影,“我们就像在建造一个只存在于理想中的乌托邦。自由、理解、包容听起来美好,但在残酷的现实中,真的能站稳脚跟吗?”
林墨喝了口茶,目光投向远处石壁上正在缓慢愈合的“门”的虚影:“正因为现实中缺少,所以才要有人去建造。‘花园’不是要取代现实,而是在现实中开辟一块‘可能性’的试验田。它不需要完美无缺,只需要证明——除了弱肉强食和绝对控制,智慧生命之间还有另一种相处的可能。”
他顿了顿,看向苏婉:“而且,我们不是一个人。陈烈、石蛮、罗盘、冰璃所有选择相信并参与进来的人,都是这个‘花园’的一部分。它的根基,不是某一个人的力量,而是共同的信念。”
苏婉点了点头,眉心的印记传来一阵温暖的回响,仿佛在印证林墨的话。
就在这时,罗盘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语气带着明显的兴奋和困惑:
“指挥官,林顾问!有重大发现!我们对门内部涌出的能量进行了深度分析,发现其中除了纯粹的修复能量外,竟然含有极其微弱的、类似‘信息编码’的残留!”
“信息编码?”林墨立刻起身,“能破译吗?”
“非常困难,编码方式完全陌生,而且残缺严重。”罗盘语速很快,“但我们的ai在对比了所有已知文明(包括‘播种者’提供的部分基础符号库)的编码逻辑后,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相似性’指向——不是文字,更像是一种‘情绪’或‘意图’的抽象表达!”
“相似性指向哪里?”苏婉也站了起来。
罗盘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数据,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指向我们之前从‘记录者’那里获得的、关于‘原初之海’古老传说中,描述的某种‘温和的守望者’——不是‘播种者’或‘记录者’,而是传说中更早期、更接近‘原初之海’本源意识的一种存在意象。资料描述它们‘如同大海深处的暖流,无声滋养,静待花开’。”
原初之海?温和的守望者?
林墨和苏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难道门后面加速修复的,是某种与“原初之海”相关的古老存在?是“花园”真正的主人或守护者?
“还有!”罗盘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更多的不可思议,“我们尝试发射的低功率探测波束,在穿透门表层破碎空间后,捕捉到了极其短暂的一帧‘影像’残留!虽然模糊得像隔着毛玻璃,但经过增强处理,大致能看出”
他传输过来一张经过多重算法修复的、依旧非常模糊的图片。
图片上,隐约可以看到一片朦胧的、仿佛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景象。有疑似植物的轮廓,但形态奇异而优美;光影流转间,似乎有某种极其宁静、和谐的氛围透出。而在影像的一角,最模糊的地方,似乎有一个非常淡的、类似“人形”或“类人形体”的剪影,正伸出一只“手”,抵在类似空间屏障的内侧。
那剪影的姿态,不像攻击,更像是温柔的“支撑”或“助推”。
“这是”苏婉屏住了呼吸。
“门后面的景象?”林墨盯着那张模糊的图片,心脏加速跳动。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门背后并非一片死寂的废墟,而是一个虽然受损、但依然存在生机和“存在”的微型世界?或者,是那个破碎“花园”残留的核心?
那个类似人形的剪影,就是正在从内部修复“门”的存在?
它的意图,似乎并非恶意,反而像是在帮忙?
“指挥官,我们该怎么办?”罗盘的声音将两人从震惊中拉回,“要继续加强探测吗?还是”
林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信息太少,猜测太多。一张模糊的图片和一点似是而非的能量编码,不足以做出任何决定性判断。
“保持最低限度的被动监测,暂停主动探测。”他做出决定,“不要惊动对方。同时,加快我们对‘花园’法则的掌控进度。无论门后是什么,增强我们自身的根基总是没错的。”
他看向苏婉:“另外,尝试用你的印记,通过‘概念钥匙’,向门的方向传递一道非常微弱、非常简单的‘意念’——不是具体信息,只是一种表示‘感知’和‘无害’的平和情绪波动。看看会不会有回应。”
这是一个大胆而谨慎的试探。如果门后的存在真的有意识且相对友善,或许能建立起初步的、非侵略性的接触。
苏婉点头,重新在蒲团上坐下,闭目凝神。
她引导眉心印记的力量,小心翼翼地通过“概念钥匙”与“门”之间的无形连接,将一股如同春日微风般柔和、带着淡淡好奇与善意的意念波动,轻轻送了出去。
意念送出后,她和林墨都屏息等待着。
一秒,两秒,十秒
就在他们以为不会有回应时,那扇正在缓慢修复的“门”,其表面流转的空间涟漪,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一滴露珠滴中。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确实存在的“暖意”,顺着“概念钥匙”的连接,反向传递了回来。
那暖意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淡薄的“欣慰”?以及一点点“疲惫”的感觉?
然后,一切恢复平静。
门继续以稳定的速度修复着,那股从内部涌出的能量依然存在,但刚才那短暂的“回应”涟漪,却再未出现。
苏婉睁开眼,看向林墨,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它感应到了,而且回应了。”她低声说,带着一丝激动,“虽然很模糊,但那情绪不像是恶意。”
林墨点了点头,眼神却更加凝重。
得到了初步的、看似良性的回应,这固然是个好消息。但疑问也随之更多了:
门后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它为什么帮他们修复门?它疲惫是因为修复的消耗,还是因为它本身也处于某种不佳的状态?它为何现在才出现(或才被他们感知到)?
最关键的是——
如果它真是“花园”旧主或守护者,当“门”完全修复,它真正显现的那一刻
是友,是客,还是鸠占鹊巢的“归人”?
而他们这些借助“钥匙”暂居于此、试图重建“花园”的后来者,又该如何自处?
(第22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