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后,月落雪庐内。
苏厌浥与纪昭珩等人已是落座于二楼厢房中。
待店中伙计送上茶水后,桑谨方亲自为两人斟上茶水,面色诚恳,含着歉意开口:“抱歉,先前林中之事,是在下有失考量,还望仙尊与魔君大人见谅。”
闻言,苏厌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目光却是打量着他,直言问道:“坊主大人此言差矣,你同我们本就无交涉,又何故留下。”
桑修坐在桑谨身旁,手中握着热茶正要往嘴里送,听了苏厌浥这话,他忙开口:“前辈,我阿兄当时并不了解情况,非有意为之。”
他知道苏前辈的话在理,兄长所为也在理,可他自己却忍不了自责,前辈既然已经答应带上他了,便是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可他却在有危险时临阵脱逃,岂是男子汉作为?
哪怕非他自愿,他想起来也臊的慌。
见他较真,苏厌浥懒懒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口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敷衍道:“只当是未有此事,莫要再提。”
他让两人来此,可不是想与他们掰扯前事,而是想要试探两人究竟与那幕后之人有没有关系?
听闻苏厌浥如此说,桑修当下展开笑颜,他尚未开口,桑谨便抢先一步道:“据如此,在下便不与二位尊者卖关子,实不相瞒,那日围剿你们之人,我识得,这才忽忙离去。”
他此话一出,桑修面露惊讶看向他,显然此事他是不知晓的。
苏厌浥闻听这话却并不意外,他早便猜到了,不过现下还是装作诧异开口:“怎么?你与他们是一伙的不成?”
他话音未落,纪昭珩冷厉的目光便已然看向桑谨,他眼中的审视仿佛要将对方的心思看穿。
桑谨心间一颤,却还是抬起头来坦然对上他的目光后,眼底划过一丝决绝的恨意,方开口:“自然不是,可他们与我灭族仇人乃是一伙,他们腰上挂着的腰牌与那人装扮,我此生绝不会记错。”
说完,桑谨看向自家弟弟,见他怔怔看着自己,显然是没有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来。
一开始他确实不知这两人身份,如今经自家弟弟点明,又如何能够不知晓?
他无心与这两人有任何牵扯,奈何犟不住桑修一再央求。
自幼便与弟弟分离,他本就心怀愧疚,对别人能冷硬得了,对这寻了多年的弟弟,他是如何也硬不下心来的,如此也只好带着人前来此地。
不过他此行,虽有桑修央求的缘故,也有他自己的一番私心。
他,是来寻两人合作的。
这些年来,他隐姓埋名,成立御品坊,一是为了寻到弟弟,二来便是为了报灭族之仇。
对于这新认的哥哥,桑修其实是一无所知的,两人相认时日尚短,这人对他所问更是三缄其口,他自然是无从得知。
此刻听桑谨所言,不由得喃喃出口:“灭族?”
苏厌浥闻言眸子倏地亮了起来,他看向纪昭珩,眼中满是探究。
见他瞳孔都瞪圆了,像淬了星子的琉璃珠,那目光里的好奇都快溢出来,活脱脱像只小狐狸。
纪昭珩嘴角勾起宠溺的笑来,掌心轻翻,竟取出一包油纸包裹的杏仁来。
见此,苏厌浥挑了挑眉,眸子眯起又松开,瞳仁里藏了点狡黠的笑意,眸中满是赞赏之意,只差直接说出身旁这人的体贴知意。
听了桑修的话,桑谨颔首:“十七年前,你尚在襁褓之中,自然是什么也不知晓,可我那时已然记事,如何能不记得仇人是何模样”
他今日既然已来此想寻求仙尊相助,自然就决意了不再隐瞒。
苏厌浥是为魔君,他不信他,可纪昭珩,他却是信的。
念及过往,桑谨眼中恨意渐深,继续道:“你我族中有一对家传至宝,为夺此物,他们不惜灭我们全族,祖父与父亲拼死将阿娘与你我送出族地,可最终还是招来他们的追杀。
为了能够给桑氏一族留后,报此血海深仇,阿娘将你我分开,她带你引开追捕,我方得一线生机。
后来父亲好友得知此消息,前来寻我们母子,许是那时阿娘的在天之灵保佑,师父最先寻到了我,我们沿路返回,却只找到阿娘的尸首,并无你的踪影。
所以那时我便坚信你还活着,这么多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
他说到这里时,眼底终于多了一丝欣慰。
桑修听着却红了眼眶,他有过猜测当年自己被抛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可当真正得知的那一刻,心中悲愤还是难掩。
自小,阿爹便同他说过,他的亲生父母必然是爱极了他的。
连他所用的襁褓都是极好的布料,藏在襁褓中的生辰与名字更是血字写下,想来那日不得不将他藏在崖底的女子,也是盼望他能寻个普通人家,一生平安顺遂便好。
桑谨的这些话,纪云霄与沈星澜听后只觉得唏嘘愤然,为夺宝物而灭人满门,如此卑劣行径,那行人当真是丧心病狂。
而苏厌浥却是瞬间想起了自家娘亲,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还不等他怅然,身旁的纪昭珩便已握住他的手,偏头看向他的目光里更是盛满了软意,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无声却足够让他找到坚定的支撑感。
两人的手便在桌下借着袖子的遮掩交握在一处,而对面的兄弟二人还在相互安慰。
等了好一会儿后,苏厌浥方开了口:“如此说来,灭你全族之人是与万灵宗有关?”
他此言是试探,所以开口时紧盯着桑谨的眼睛。
果然,那人眼中毫无惊讶,十分果断便点头应道:“那人究竟是何身份,我时到今日也未曾查出,万灵宗确实与此事有关,可他们也不过是那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苏厌浥的目光微微有些迟疑起来。
见此,苏厌浥挑眉:“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看得出来,桑谨眼中的那一抹迟疑是对他的不信任。
这让他瞬间想到当初他与纪昭珩在御品坊时见到阎丰之事。
阎丰是魔宫之人,而他又是魔宫的主人,所以这人不会是怀疑阎丰是受他指使吧?
他记得,那时阎丰便是要抢夺水神令,而水神令是御品坊所拍卖的,如此说来,当初桑谨族人被灭,莫不是与这水神令有关?
如此想一想,苏厌浥顿时对桑谨口中所说的一对至宝生了兴趣,连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多了些许兴致勃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