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捏着日记本的指尖猛地收紧,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暖阁里银丝炭的火苗“噼啪”一声爆响,崔氏却浑然未觉。
只盯着“贞观七年,老爹被任命为领军大将军,调回长安还升官”这几行字,心头翻涌得厉害。
崔氏一炷香之前才从宫里的柳司制口中,隐约得知“程公交接文书已发”的消息,连具体官职都没敢细问。
可程处默竟在三天前就写进了这“日记”里,还说得这般笃定:“调回长安”“升官”“领军大将军”,每一个字都象颗石子,砸得她心湖乱晃。
调回长安城,崔氏也能猜到。
程咬金是开国功臣,也是玄武门之变的参与者,唐初含金量最高的一批功臣。
之前去地方,现在回来升官了,也是情理之中。
问题是具体职位程处默都知道,可是崔氏不知道。
“大郎怎么会知道?”崔氏下意识喃喃出声,眉头拧得死紧
程处默这半年来虽反常,却从未踏足过吏部、兵部那些能接触到人事调动的地方。
平日里也只和程十一、程十二在外头跑,哪来的渠道提前知晓朝廷对阿郎的任命?
是听哪个勋贵子弟随口说的?
还是真如日记里那些“重生”“穿越”的糊涂话一般,藏着她看不懂的古怪?
她又看向之前的内容,目光落在“之前的名字”“混混更疯批”上,之前压下的疑惑再次冒了出来。
半年前程处默整日浑浑噩噩,时而说些没人懂的话,她只当是孩子心性突变,如今看来,那哪里是突变?
分明是这孩子心里藏着她完全摸不透的事!
连程咬金的调令都能提前预知,这绝不是“听人闲话”能解释的。
暖阁外的冰棱还在滴水,崔氏却觉得指尖有些发凉。
她拢了拢披风,把日记本轻轻合起,指尖划过封面上“私人物品,禁止乱动”的小字,心里又惊又乱。
一方面是得知程咬金要调回还升官的欣慰。
他在外镇守多年,总算能回长安团聚,还能得个更高的官职,是程家的体面。
可另一方面,更多的是对程处默的担忧与疑惑。
这孩子到底藏了多少事?
他写的“重生”“穿越”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调令的消息,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崔氏再次翻开日记本。
现在被日记内容吸引了。
好奇程处默后面写了什么。
“阿娘没有指责一句,甚至没有半点抱怨,但是造成损失是不争的事实,心里很过意不去。”
看到这里,程处默没有写‘后妈’而是‘阿娘’崔氏心里暖暖的。
自己的维护,不是不知道。
崔氏明白,这些都是心里话。
“我想起来了,我会军体拳,散打这些的,加之本来的底子就不差,下次肯定能锤他!”
崔氏想到之前打架,程处默一反常态,居然打了房遗爱。
“军体拳,散打?”崔氏发现完全没听说过。
但是这些能让程处默打过房遗爱,崔氏觉得这些东西不简单。
看到出程处默说不给自己添乱,知道自己操持家里不容易,倍感欣慰。
再往下看,崔氏看到去栲栳村的事情。
“煤炭?不应该是石炭吗?”崔氏不解,为什么程处默对这个称呼不一样。
如果不是之前问程十一,不知道栲栳村的废弃之地,崔氏压根不知道煤炭是什么。
“可是,洗煤技术又是什么?”
看不懂,日记里面崔氏看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
再往下,就是提纯细盐的事情。
崔氏看到程处默吐槽吃不惯粟米,“大郎想吃稻米”
之前都吃的好好的,现在为什么吃不惯?
这个也是崔氏疑惑的地方。
冬月十七的记录结束。
再翻就是冬月十八的。
冬月十八的字里行间,满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程处默,既有少年人的鲜活气,又藏着让她猜不透的心思。
看到“出城遇到房遗爱这个王八犊子”,崔氏眉头轻轻一皱,虽觉得这称呼粗鄙,却也听出了程处默的委屈。
日记里记录的不详细,之前程十一仔仔细细说过。
程十一没有说谎,和日记里面的差不多,就是程处默记载的比较粗略。
再看到“没想到他这样不经打”“给之前的自己讨要点利息”,崔氏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往日里总被房遗爱欺负,如今能讨回来,倒也算解气。
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担忧:房家虽没找上门,可房遗爱素来记仇。
程处默还说“来日方长慢慢算帐”,往后怕是还会有冲突,得想个法子劝劝,别真闹大了伤了两家体面。
至于程处默写遇到李世民的事情,崔氏完全看不懂,也没有在意。
压根没有放心上,没有起什么冲突。
再往下看“洗煤很顺利”,崔氏悬着的心稍放了些。
之前听程十二提过“大郎要洗煤”,她还纳闷“石炭怎么洗”,如今见日记里面说“顺利”,倒也生出几分期待。
就是崔氏也不知道,洗煤干什么。
“难不成石炭也能用?”崔氏也有这个想法,很快觉得不对劲。
自古以来都没有人用。
可看到“晚上的饭菜不好吃,没有吃饱,铁锅炒菜这些得抓紧时间了”,崔氏心里忽然一软,甚至带了点自责。
她平日里只管府中饮食大体周全,倒没细问过程处默爱不爱吃。
粟米是府里常吃的,往日里他也没说过什么,怎么如今就“吃不惯”了?
还说“要饿瘦了”,想来是这半年来口味真的变了。
铁锅的事情崔氏也记住了,就是不知道程处默想要的是什么样的铁锅。
最后看到“有点冷,睡觉睡觉”,崔氏合上日记本,指尖摩挲着纸页边缘,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页页的字,写的是洗煤、打架、吃饭,都是寻常事,可藏在字里的那些话。
“军体拳”“散打”“洗煤理论”,还有那说不清的“熟悉又想不起来的人”,都让她觉得程处默离自己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崔氏知道程处默在变,不再是那个只会惹事的混小子了。
可那些“重生”“穿越”的糊涂话,还有提前知道程咬金调令、懂些没人听过的本事,又让她心里发虚。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些她看不懂的话,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暖阁外的冰棱还在滴着水,崔氏把日记本按原样放回书案最下层,理了理案上的草纸,仿佛刚才的翻看从未发生。
“青竹,进来!”崔氏喊了一声。
暖阁的门被推开,青竹怯生生进入里面,“主母,奴婢在!”
“把这两天东院发生的事情,仔细说说,越详细越好,不得隐瞒。”
青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如此,只能按照崔氏说的做。
听完崔氏发现和日记里面的差不多,能对得起来。
崔氏主要就是看看真实性。
今天的还没有写,崔氏都有点好奇接下来的事情了。
“记住,今天我没有来过!”
青竹愣了一下,“是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