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崔氏站在前厅目送房源离开,程处默心情复杂。
有愧疚也有感激。
对着崔氏躬身行了半礼,比来时更显郑重,垂着眼帘,声音里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愧疚,还有掩不住的感激:“阿娘”
崔氏伸手给程处默整理一下裘衣,“这礼就免了,阿娘又没怪你。”
相比起之前,现在的程处默好象正常了不少,这让崔氏倍感欣慰。
崔氏指尖还落在程处默狐裘的领口,轻轻把歪了的毛领理顺,“前番这桩事,你就别往心里搁了。”
“你这个年纪,正是心里有股子冲劲儿、想在人前争口气的时候,一时没顾全分寸,做了些冲动的事,太正常了。”
“谁年轻没犯过迷糊?”
尖顺着裘衣的纹路轻轻滑了滑,她话锋又落回地契上,却半点没提“损失”二字,“至于那地,更不算什么,咱们程家还能在乎这一块田?丢得起。
见程处默眼睫轻轻颤了颤,她又续道,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切的叮嘱:“倒是经了这事,你往后再跟人打交道,多留个心眼儿。”
“知道哪些事能碰,哪些事是律法的规矩碰不得,比守住一块田更值当。就算真有拿不准的,别自己闷头扛,跟阿娘说,阿娘帮你琢磨。”
轻轻拍了拍程处默的骼膊,语气松快了些:“横竖这亏没白吃,往后长了记性,就是赚了。”
程处默想到之前自己干的那些事情,心里都有点愧疚了。
“是阿娘,我记住了!”
“地契应该在东院吧!”崔氏柔声询问,“给管家,让他安排人去走完流程。”
“在的,等一下我去找找。”
崔氏看着外面,雪越下越大,“说蜀地不冷,也不知道阿郎何时能回来。”
程处默拉着崔氏的骼膊,“阿娘,应该也快了,我这几日梦到阿爷,我翻了一下解梦的书籍,书上说‘梦遇亲人言笑,主归期近矣’。”
崔氏笑了笑,“你这孩子之前的伤还疼不疼?”
程处默摸了摸额头,脸上还有淤青,又想到房遗爱,“阿娘,不疼,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这件事了”
这件事程处默不能忘记,找个机会要讨回来。
要不然咽不下这口气。
程处默送崔氏回到后院正房,自己这才去东院找地契。
看到地契上写是栲栳村的地,在西南方向,距离长安城十里地。
“200亩这么多?”程处默看了看旁边的程十一,“我之前给绿帽王的地是多少亩?”
“绿帽王?”程十一一脸狐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给房遗爱的地是多少?”程处默继续问道。
“嗷!”程十一反应过来,“大郎是五十亩良田。”
程处默点点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地契,“栲栳村栲栳村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地如此廉价。”
程十一和程十二相视一眼,摇摇头,程十一说道:“大郎,我们不知,没去过,就知道是废弃之地。”
“应该就是不能种地,甚至是不能种树的地方。”旁边的程十二说道。
“不能种地,不能种树也总得有个原因才是啊!”
程处默得搞清楚,现在崔氏把这件事处理的很好,人家是不能说宿国公什么,更不能挑崔氏的毛病,但是自己这个败家子是洗不白了。
程处默记下名字之后,把地契递给程十二,“给阿娘送去吧!”
“是,大郎!”程十二双手接过地契,转身走出暖阁。
“十一,准备马车,我们去栲栳村看看!”
“大郎,今日就出去啊?”程十一有点为难,“主母那边”
“你废什么话,赶紧的!”程处默催促道:“这个哑巴亏吃了,也得搞明白怎么回事。”
“是,大郎!”
程处默走到书案前坐下,翻开日记本。
侍女青竹端着热水进入暖阁,“大郎,喝点热水暖身子。”
这段时间程处默不喝茶,都变成白开水或者热汤了。
“青竹,磨墨!”
热水刚好用得上。
“是!”
接着之前的日记写:
【地契这破事暂时算是翻篇了,这件事应该和我没关系,都是他干的!】
【现在好象明白世家的底蕴了,为什么都想娶世家子女。】
【有些底蕴是刻在骨子里面的修养和格局!】
【阿娘没有指责一句,甚至没有半点抱怨,但是造成损失是不争的事实,心里很过意不去。】
【房遗爱这个王八犊子,你给我等着,之前打不过你,以后就不一定了!】
【我想起来了,我会军体拳,散打这些的,加之本来的底子就不差,下次肯定能锤他!】
【只是要找个合适的借口,不能给阿娘添乱,她操持这个家不容易,我不能帮忙,能做的就是不给她添堵。】
【原来有家托底,被维护的感觉这么好】
旁边的青竹一脸的诧异,平时最烦读书和写字的程处默,现在居然在主动写东西。
不管是写什么,都挺让人意外的。
程十一准备好马车,在暖阁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雪,这才进入暖阁。
“大郎,马车准备好了!”
“恩,我知道了。”程处默放下笔,“喝点热水暖暖身子,等一下我们就出发。”
“不用不用”
“让你喝,你就喝!”
“嘿嘿,好嘞!”
旁边的青竹连忙给程十一倒了一杯热水。
“今年是不是比以往都冷?”程处默把日记本压在最下面。
“恩,是啊,今年木炭价格比以往都贵,卖木炭的肯定赚了不少钱。”
之前的程处默不记得了,今年是真冷。
没有等程十二,有程十一驾车就行。
两个人出了宿国公府。
“十一,你这是走哪里?”现在的程处默对长安城好象不是很熟。
“大郎,我们走永安渠那边的街道啊!”程十一有点不解,程处默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程处默也没有再吱声,再说话程十一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不正常了。
在长安城这么多年,还问怎么出城,这不正常!
街道两侧是规整的坊墙,青砖在雪色里泛着冷灰,偶有裹紧襕衫、缩着脖子的行人匆匆走过,靴底碾过积雪,留下浅淡脚印,转瞬又被风卷来的雪沫盖得模糊。
没有市声喧闹,只有风过渠面的低响,和远处更夫稀疏的敲梆声,衬得冬日街道愈发清寂,却因这规整秩序,透着大唐都城特有的沉静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