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阴凉的门洞,喧嚣和生气如同温暖的潮水般瞬间将博尔包裹与灰森林里那种压抑的、充满未知的死寂截然不同。
这里是鲜活、嘈杂。
他习惯性地向右转,踏上了贯穿小镇南北的主干道第一大道。
正如所言,从踏入这条宽阔土路的第一步开始,几乎每一步都可能遇到熟人。
道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店铺和民居,铁匠铺传来有节奏的叮当声和炭火味,面包房飘出新烤黑麦面包的焦香,杂货店的老板正站在门口吆喝,晾衣绳从街道这边横跨到那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
“嘿!博尔!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肉铺的屠夫老巴尔正用油腻的围裙擦着手,粗声粗气地喊道,他头顶的血条是15/15,作为一个常年挥舞砍刀的壮汉,这血量相当扎实。
“博尔兄弟,前几天你不是杀了几只灰兔子?皮能不能够给我留两张!”
皮匠索林的女儿,一个脸上带着几点雀斑的姑娘,从作坊里探出头来笑着问。
博尔脸上那份在森林里独有的冷峻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融入环境的平和。
他微微颔首,或用简短的词语回应着这些热情的招呼。
“恩,巴尔大叔,今天运气不错。”
“好的,莉娜,晚点我清理好了给你送来。”
这时,几个半大的小子正蹲在路边弹石子玩,看到博尔走过来,立刻呼啦啦地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崇拜和向往。
他们都是镇里工匠或农夫的孩子,这个年纪,正是充满幻想和厌恶枯燥活计的时候。
“博尔大哥!”
一个缺了颗门牙的小子笑嘻嘻地喊道。
“今天打到什么好东西了?是毒蝎吗?还是刺猬?”
另一个稍大点的男孩用力拍了一下同伴的后脑勺。
“笨蛋,看博尔大哥的袋子,肯定是好东西!”
他转而用发亮的眼睛看着博尔,憧憬地说。
“我以后也要做象你这样的冒险者!太爽了!”
“对啊对啊!”
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
“不用象我爸那样,天没亮就得下地干活,也不用像铁匠学徒,整天被炉火烤得跟虾米似的!”
“你们看博尔大哥,多自由!早上出去,不到一个钟头就能带着猎物回来!这才叫日子!”
博尔看着这群天真又带着点傻气的小子,嘴角难得地扯出一丝真正的笑意,但很快又隐去了。
他伸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那个带头男孩的额头。
“杰克,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
他拍了拍腰间的皮袋,枯叶蛇的尸体在里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觉得爽?灰森林里的腐狼觉得今天的晚餐也很爽。”
“觉得自由?要是箭射偏一寸,或者没发现脚下的毒蛇,现在你们就得去给我收尸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孩子们有些愣住的脸。
“种地、打铁,流的是汗。”
“我们这行,玩不好,流的就是血。赶紧滚回去帮家里干活,别整天做白日梦。”
孩子们被他说得缩了缩脖子,吐着舌头一哄而散,但眼里那份向往,似乎并未完全熄灭。
博尔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他理解这种想法,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仗剑走天涯的梦呢?
只是现实的森林,远比梦想要冰冷和残酷。
他穿过热闹的集市区,拐进一条相对安静些的岔路,他的家一间位于镇子边缘的简陋木屋,就在前面不远了。
现在,需要先把这值五个银币的收获,变成实实在在的铜板和麦酒。
吱呀一声,略显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将外面的喧嚣隔绝。
博尔的小屋简陋却异常整洁,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家具只有一张粗木床、一个箱子和一张桌子。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干草和一丝淡淡的草药味。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屋角用石块垒砌的简易厨房。
这里与其说是厨房,不如说是一个处理猎物的工作台。
台上放着几个陶罐,里面分别装着粗盐、一些晒干的香草和不明用途的粉末。
旁边还有一桶清水。
最显眼的,是墙上钉着的一根长长的木条,上面已经有一些陈旧的暗色污迹。
木条中间,一根粗长的铁钉尖锐地突出来。
博尔从皮袋里掏出那条已经彻底僵硬的枯叶蛇。
蛇身冰凉,失去了生命的弹性。
他捏住蛇头被箭矢贯穿的伤口下方,精准地将蛇的上腭部位抵在那根铁钉上,用力一按。
咄。
蛇头被牢牢地钉在了木条上。
蛇身因为最后的神经反射,尾部还轻微地、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拍打在木条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博尔眼神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他拿起旁边一块边缘被打磨得相当锋利的黑色石板这是他最趁手的工具之一。
他用清水稍微冲洗了一下蛇身,特别是头部局域的污血。
真正的工序开始了。
他先用石板的尖角,小心翼翼地在蛇头下方、脖颈连接处划开一个极小的环形切口。
切口必须精准,不能太深伤及皮下的肌肉,也不能太浅导致无法剥离。
接着,他用两根手指的指甲,捏住切口边缘那薄如蝉翼的蛇皮,开始极其缓慢、轻柔地向下撕扯。
这是一个考验耐心和技巧的活计。
蛇皮紧贴着肌肉,几乎没有脂肪层,剥离时需要一种巧妙的力道。
博尔屏住呼吸,手指稳定得象铁钳。
他一点点地将皮与肉分离开,遇到连接特别紧密、难以用手撕开的地方,他便放下蛇身,拿起那块石板。
他不是用砍或切,而是用石板锋利的边缘,进行一种近乎刮的操作。
他将石板刃口以一个极小的角度贴紧皮肉连接处,象是一个高超的匠人在进行微雕,用细微的刮擦力,将那坚韧的结缔组织一点点刮断。
整个过程,他必须全神贯注,确保不刮破脆弱的蛇皮,也不残留太多的肉屑在皮上。
随着他的动作,蛇皮如同脱下一只紧身的长袜,从头部开始,一点点地与粉白色、带着细微血丝的蛇身肌肉分离开来。
褐黄相间的花纹在失去肌肉支撑后,显得更加清淅,也更加柔软。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蛇类特有的腥味。
终于,整张蛇皮被完整地剥离下来,变成一根长约两尺的空心皮管,尾部还连着最后的尾尖。
博尔将其拿起,对着从窗户透进的光线检查了一下。
完美!
除了箭簇造成的破洞,整张皮没有任何破损,色泽和花纹都保存得极好。
他将这张珍贵的蛇皮内侧抹上一点防止腐败的粗盐,然后小心地挂在通风处阴干。
接下来,是取毒囊。
博尔将注意力转回木条上那颗被钉着的蛇头。
他凑近了些,琥珀色的瞳孔再次收缩,聚焦。
他拿起另一件更小巧的石质工具一根一头被磨得极尖细的石锥。
他用左手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住蛇头两侧,使其张开那已经僵硬的嘴,露出了两颗倒钩状的细小毒牙。
毒囊就位于毒牙根部的上方。
石锥的尖细一端,精准地探入毒牙后的软组织,轻轻一挑,一挖。一个只有小指指甲盖四分之一大小、呈现半透明淡黄色的微小囊状物,便被完整地取了出来。
这就是枯叶蛇的毒囊,里面蕴藏着足以让十个成年人在痛苦中死去的神经毒素。
博尔用一片早就准备好的宽大、干净的树叶将毒囊小心包裹好,放入一个小木盒中。
这东西,必须交给专业的药剂师处理。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剩下的、光溜溜的蛇身肌肉和骨骼从钉子上取下。
蛇肉可以风干成肉干,是不错的蛋白质来源。
至于那个已经千疮百孔的蛇头,他随手扔进了门边一个专门盛放废弃物的陶罐里。
五个银币的价值,就在这专注而熟练的流程中,被一点点地剥离和保存下来。
汗水从额角微微渗出,但看着那张完美剥离的蛇皮和装有毒囊的木盒,博尔眼中闪过一丝满足。
今天的辛苦,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