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古一怔——这“头大无脑”的称号,莫非当场就有人认领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蓝衫的公子斜倚案旁,腰间佩剑微露寒光,正慢条斯理地啜着茶水。
察觉到四周目光汇聚而来,那人抬眼一笑:“怎么?我说错了什么不成?”
“没说错。”陈皓反倒笑了,“兄台说得在理,人贵有自知之明,这话值得称许。”
那人一愣,随即嗤笑出声:“名号吓人,原来不过是个懦弱之徒。
我当面羞辱于你,你竟还能笑脸相迎?果然是贱骨天生……夏虫焉能语冰?你也配听我名号?”
陈皓轻叹一声。
苏子古眸色渐冷。
先前几句讥讽,陈皓一笑置之,那是胸襟宽厚,函养过人。
可如今这番言语,字字诛心,若还忍气吞声,那便不是修养,而是软弱可欺。
年少气盛,争执一二本不稀奇。
但行走江湖,若连话都不会讲,迟早要栽个粉身碎骨。
那蓝衣青年尚未来得及再开口,忽觉一股巨力凭空而至,茶杯脱手飞出,整个人如遭绳索牵引,猛地从座位上腾空而起!
他大惊失色,急忙运功抵抗,试图以“千斤坠”稳住身形。
然而内劲刚提,便如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转瞬之间,已被陈皓单手掐住咽喉,悬于半空。
“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陈皓语气平静,手指却未松半分。
那人面庞涨紫,喉咙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陈皓淡淡一笑:“果然,你也没打算让我知道你的名字……既然如此,我也就不问了。”
话音未落,掌风已落,直击其丹田要害。
紧接着手腕一抖,将那人如破麻袋般甩了出去。
那人跌落在地,面色惨白如纸,颤斗着道:“你……你毁我气海,废我修为!?”
“江湖路上,口角纷争本属寻常。”
陈皓掸了掸袖口,神色从容:“但兄台这张嘴,着实太过刻薄。
与其日后因一句妄言招来杀身之祸,不如今日废去武功,回乡务农,安安稳稳喝碗粗茶淡饭,也算保全性命,颐养天年。”
“你!!!”
那人怒极欲起,话未出口,却蓦然察觉数道锐利目光已锁定了自己。
心头猛然一沉!
他平日恃武傲物,言语伤人早已成性。
以往旁人忌惮他的功夫,只能暗自咬牙。
如今武功尽废,此处便是修罗场。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强撑起身,跟跄几步,头也不回地仓皇离去。
苏子古望着那背影,低声道:“他已经完了。”
“苏兄可是觉得我下手太重?”
陈皓笑了笑。
苏子古摇头:“此人咎由自取。
纵使今日你不动手,来日也必有人教他明白——江湖险恶,岂容轻慢?信口开河者,终将为此付出代价。”
陈皓默然片刻,轻轻一叹。
的确如此。
依着他原本性子,哪怕对方说出更难听的话,只要不在人前,他也未必会动怒。
并非他脾气如何温良,而是在这江湖久了,看得多了,便知真正的凶险从不来自逞一时口快的小人。
玉王宫下的蜃楼盟,暗夜天那位夜公子,哪一个是以唇舌争锋立足的?
真正致命的,往往是无声无息的一念杀机,刹那夺命,毫不留痕。
而这类口无遮拦之徒,早晚会在江湖的刀锋下摔得粉碎。
是否由他出手,其实并无分别——正如苏子古所言,总会有人让他认清现实。
但今日不同。
当着众人之面,若陈皓此刻咽下这口气,别说他“天南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名号是否还能立得住。
单是身后沧海镖局这一众兄弟,怕是日后行走江湖都得低头走路。
江湖之中,身不由己,从来不只是刀光剑影、仇怨相报那么简单。
身份、处境、身边交游的人脉关系,总有那么一股看不见的绳索,将人牢牢捆住。
哪怕不为自己名声打算,也得为并肩同行的兄弟们考虑一二。
今日这事若就这么揭过,沧海镖局往后还怎么立足?
一旦传扬出去——堂堂陈皓被人当众折辱,竟一声不吭,忍气吞声——旁人会怎么想?
是不是都觉得他陈皓也不过徒有虚名?
今后若有类似山河鼎这样的宝物现世,今天袖手旁观之人,明日恐怕就会跃跃欲试,甚至主动挑衅。
到那时,陈皓或许仍能全身而退,可随行的手足兄弟,未必人人皆有运气保全性命!
所以说,那人自寻死路,手段高明得很,逼得陈皓非出手不可。
不过图一时口舌之快,结果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实在不值。
至于为何不下杀手,只废其武功,其中大有讲究。
一来显出自己的手段与威严——谁若轻视陈皓,便是这般下场;
二来也表明自己并非嗜血之徒——即便遭此冒犯,尚且留他性命,足见胸襟。
再加之那一番训诫之语,句句在理,听着便让人信服。
此事传开,于陈皓声望无损,反令沧海镖局名声更盛。
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这一回处置得干净利落,谁听了不说一句“陈少总镖头处事有度”?
那年轻人死活,终究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怪不得旁人。
纵使有人议论他城府太深,借势立威,也只会更加忌惮三分,绝不会小瞧于他。
事实上,那青年恐怕撑不过今夜三更。
他前脚刚走,便已有暗线盯上,估计还没踏出玄机岭,就得悄无声息地葬身荒道。
但归根结底,这件事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波澜罢了。
无论是陈皓,还是苏子古,都没把这人真正放在心上。
苏子古随即笑着引荐身旁几位同伴,皆是天南武林中新起之秀,也是他在朝天大典上结识的后起之秀。
其中之一是赤阳宗年轻一代翘楚——明真子,一名小道士,年约二十五六,气质沉稳,颇有修养。
旁边那位青衫俊朗的青年,则出自玄元剑阁。
陈皓对他有些印象——此前吊唁苏星辰时,此人便随在剑阁阁主身后。
如今才知,竟是少阁主七玄剑龙游风!
此人眉目如剑,气宇轩昂,身披墨色长袍,手中所握七星剑乃玄元剑阁镇门名器,亦是少阁主身份象征。
另一侧是个敦实少年,虎背熊腰,手脚宽厚,来自七大派之一的真武院,名叫铁臂苍鸿易长歌!
名字听着豪迈洒脱,本人却一脸淳朴,憨态可掬。
一番介绍过后,陈皓含笑问道:“诸位可是冲着襄王城比武招亲而来?”
“岂敢岂敢。”
龙游风摆了摆手,“襄王城广发英雄帖,辞之不恭,我等前来,更多是想看看天南俊杰齐聚一堂的盛况。”
“贫道已入空门,岂敢动此凡念?”
明真子微微一笑,语气淡然。
不料易长歌挠了挠头,疑惑道:“我记得赤阳宗多为火居道士,婚嫁不禁啊?”
明真子闻言一怔,静静看了他半晌,终是摇头轻叹:“傻小子……”
苏子古笑道:“我是不得不来。
家父说难得有机会见识襄王城风采,岂能错过?”
转而看向陈皓,意味深长地问:“倒是少总镖头此行,莫非真只为押镖而来?”
龙游风唇角微扬,目光含笑地瞥了陈皓一眼。
“自然是以押镖为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