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皓眯起眼睛瞥她一眼,对方立刻瞪了回来:“看什么看?难不成怕我偷你的花架子?”
他嘴角微抽,索性展起沧海剑法——你要看,便看个够,爱学不会是你的事。
岂料刚摆出起手式,便听她一声厉喝:“错了!剑尖再抬三分!”
陈皓愣住,茫然回头。
只见她神色骤变,方才那副呆愣模样荡然无存,眉宇间透出凛冽锋芒,宛如寒刃出鞘,令人不敢逼视。
他眉头轻扬,未作争辩,依言将剑尖抬高些许。
下一式刚动,又被叫停:“左臂再提两寸!防敌自侧袭来!”
他照做,而她随之不断指正——
剑势偏低、身形过高、呼吸节奏紊乱、内力流转滞涩……
一套剑法,硬生生被她拆解重构,足足耗去两个时辰。
改完之后,整套剑路已与原本迥然不同,几近脱胎换骨。
然而陈皓眼力非凡,一眼便看出,经此改动,威力不止翻倍,简直是质的飞跃。
他凝视着她,郑重抱拳:“多谢指点。”
“哼!”她冷哼一声,甩袖转身,“用得着你道谢?”
说罢拂袖而去。
陈皓怔在原地,心中啼笑皆非——明明是受了益,怎么反倒象是她施了恩?
出于好奇,他悄悄尾随其后,想看看她究竟要去何处。
结果却发现,她躲在回廊尽头,抱着双臂,肩膀微微颤斗,分明是在憋笑。
陈皓抹了把额角冷汗,忽然生出一种念头:天下万般剑术皆可修习,唯有这“沧海洗心剑”,绝不能碰。
好好的一个人,硬生生被心境洗成了这般模样?
待她日后再返清明之境,回首今日言行,又当作何感想?
他轻叹一声,决定回去继续参悟这套被彻底重塑的剑法。
第一遍演练,已有收获;第二遍下来,感悟更深。
更奇妙的是,不仅对沧海剑法理解更进一步,竟连独孤九剑也隐隐有了新悟。
此剑号称破尽世间万般武学。
这话是否夸大暂且不论,但若真要达到“无所不破”之境,必先通晓百家之长。
归根结底,需以浩瀚武学为根基,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随着武学理解日渐深厚,根基愈发稳固,独孤九剑在陈皓手中施展出来,威力也愈发凌厉。
剑心圣女先前的几句提点,让陈皓对剑道有了新的领悟,相应地,他体内流转的剑意也随之增强。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索性执剑而立,寒光微闪,当即沉浸于这门绝世剑法的修炼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熟悉的身影又悄然出现在一旁静静注视。
有了前次的经验,陈皓这次并未驱赶,任她站在近处,将每一招每一式尽数收入眼底。
只是此刻她的神情却异常严肃,与方才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判若两人。
待陈皓收势归鞘,剑影消散,抬眸再看时,只见剑心圣女轻启朱唇:“你刚才练的是什么剑法?”
“独孤九剑。”
陈皓坦然相告,毫无隐瞒。
剑心圣女默然片刻,缓缓道:“此剑你虽已登堂入室,但剑意仍未圆满。
创此剑者野心极大,欲以九式破尽世间万般武学,可惜仍被招式所缚。
其意未尽,其志未舒。
徜若将来你能将这九剑——彻底放下,不拘形迹,只取其神,或可窥见真正的至高境界。”
“取神忘形……”
陈皓低声咀嚼着这四字,心中明悟:看似简单,实则千难万难。
世人习武,大多由浅入深,从无到有。
初时博采众长,融会贯通,逐步完善所学;待技艺渐臻巅峰,套路繁复、枝节丛生,便开始追求删繁就简,去伪存真。
可这一关,已是极难跨越!
每削一式,皆如割肉;每舍一招,皆似断骨。
唯有将所有冗馀尽数剔除,留下最纯粹的骨架,才算迈出了第一步。
而后还需日夜磨砺,直至功夫化入本能,方有可能触碰到“取神忘形”的边缘。
至于真正把所有招式尽数抛却,并非一句“重意不重力”就能轻描淡写带过的。
这其中的艰辛,有些人穷尽一生,呕心沥血,终其一世也无法企及半步。
比登天更难的,是忘记自己曾如何攀登。
陈皓因系统之助,一步到位掌握了大成级别的独孤九剑,省去了无数年苦修光阴。
但也正因如此,他在武道积累上有所缺失。
想要达到“取神忘形”的境地,仍需不断参悟、沉淀。
就象刚才剑心圣女指点他的沧海剑法,反而间接推动了他对独孤九剑的理解——这种点滴积累,正是通往更高层次的阶梯。
当然,这也得益于独孤九剑本身极为特殊,否则寻常功法,哪能如此轻易互通?
这九式立足于“破尽天下”,若有一日,陈皓真能做到不执于形、唯存其意,那便不再有九剑之分。
届时,万法归一,心念所至,无所不破!
不过这些,终究还太遥远。
陈皓心头微动,回神望去,却发现剑心圣女又恢复了原本模样,眉梢蹙起,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眼神里透着几分呆气。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好呀!”
她立马展颜一笑,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段路,陈皓忽而问:“你刚刚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练剑?”
“你爹让我跟着你啊。”
真相大白!
陈皓无奈摇头,带着她取来古琴,安置在凉亭之中。
指尖轻拨,《笑傲江湖》悠然响起,听得那傻丫头拍手傻笑,乐不可支。
“你真名是什么?”
陈皓忽然来了兴致。
毕竟“剑心圣女”听起来更象是个称号,而非名字。
她歪头想了想:“记不得了……”
“还能忘了?”
“太久没人叫了嘛。”
“你师父也不喊?”
“他们都叫我圣女。”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好呀!”
她眼睛一亮,满脸期待,“要起一个特别厉害的名字!”
“什么样的才算厉害?”
陈皓有些不解。
他本是觉得称呼不便才动了这个念头,没想到她还有额外要求。
“就是那种——别人一听,就吓一跳的那种!”
剑心圣女认真解释,“只要喊出我的名字,所有人都得回头盯着我看的那种!”
………这就叫厉害?
“能让大家齐刷刷看你,还不厉害吗?”
“行吧。”陈皓笑了笑,“那你就叫‘傻妞’好了,这名字一喊出去,保证全场目光全往你身上转!”
“你才是傻妞!”
剑心圣女顿时火起:“师父明明讲过,我这是练了《沧海洗心剑》导致心绪不稳,又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别以为能随口哄我!这种名字,我才不稀罕!”
“还说自己没问题?”陈皓挑眉一笑,“那我考你个问题,要是答得上来,我就认你聪明。”
“来啊!”她双手叉腰,一脸不服。
“通常呢,傻子都觉得自己挺明白的。
那你告诉我,你自己算不算傻?”
“当然不算!”
“喏——”陈皓一拍手,“这不就对了?越傻的人越觉得自己精明。”
剑心圣女脸色阴沉地盯着他:“你觉得这很好玩?”
“咳咳,好好好,咱们重新开始。”
“不玩了!”
陈皓忍着笑,眼珠一转:“要不然再想想别的称呼?嗯……叫你‘剑奴’如何?”
“……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的动手了。”
她板着脸,眼神却已带了几分杀气:“我不是吓你,真会打人的!”
“小人知错,饶命啊。”
陈皓嘴上求饶,脸上半点诚意没有:“那你倒是说说,你想叫什么才满意?”
“王霸天!!!”
“哈——”
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陈皓差点呛住,瞪着眼看向这女子,心里直犯嘀咕——她是真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傻?
“这名字气势确实惊人,看你这副样子,果然配得上。”
“可我觉得吧……和气势没啥关系。”
陈皓揉了揉太阳穴,脑仁隐隐作痛:“行了行了,取名这事到此为止。
咱们换个话题聊聊?”
“也行。”
没想到她转变得飞快,爱谈啥谈啥。
正想着该从哪儿说起,忽见一人走近:“少总镖头,门外有人送了封信,还有个盒子。”
那人双手捧着一只木匣,上面压着一封信缄。
陈皓示意放下,随口问:“送东西的人还在吗?”
“早就走了。”
“知道了,下去吧。”
待那人离开,陈皓这才低头打量那封信。
先迎着日光翻来复去看了几遍,又用手轻捏,确认没有夹藏毒粉或细如牛毛的暗器,才缓缓拆开。
并未直接触碰,而是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墨香纸味,再无异样。
随后戴上缠丝天魔手套,方才取出信纸。
第一句话便跳入眼中:查完了吧?放心,没下毒!
只这一句,陈皓便已猜到来者是谁,眉梢微动,继续往下读:
“风震子已被我擒下,中了我的锁心掌,每月须服特制药丸才能续命。
现将此人丢在武灵城‘武灵老店’,任你处置。
生死由你定夺。
若不想杀,也可留用——他在锻器一道确有本事,或许对你有用。
另,今夜过后我将返回西海。
若想见我,通天阁顶层等你。
不来也罢,明日我便启程。
等我回来,自会再来找你。”
看完之后,陈皓默然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