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凤城便借此良机,设宴演戏、斗乐竞艺,整座城池喧腾鼎沸,宛如盛会。
“原来如此,时不我待,咱们先寻彭小虎去。”
陈皓话音未落,已迈步欲行。
“少总镖头且慢!”
叶绽红急忙出声阻拦。
陈皓回首望她,只见她眉心微蹙,语气凝重:“少总镖头当真想好了么?名剑山庄遭难,您不过是途经此地。
若此刻随我同行,怕是立刻就要踏入这场是非旋涡,生死难料啊。”
陈皓默然片刻,轻轻一叹。
他何尝不知其中凶险?可任务尚未完成,岂能轻言退却?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这十日奔波若就此作罢,不仅前功尽弃,更会在自己手上断了镖局声誉。
眼下唯有找到叶青英,才能保住一线转机。
心下虽如此盘算,口中却说得凛然正气:“同属江湖一脉,名剑山庄大难临头,若视若无睹,岂是习武之人所为?何况……我还有一件要紧之物,非亲手交予叶庄主不可。”
叶绽红闻言,眼中掠过一抹敬意:“少总镖头侠肝义胆,叶绽红由衷钦佩!”
“言重了,事急从权,我们这就启程。”
名剑山庄之内,尸骸横陈,血迹未干,此刻却无人顾得上收敛。
来犯之徒既已屠庄,下一个目标极可能便是叶青英。
若不能及时寻到他并示警,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赶到陈皓系马之处,他略显踌躇:“不如你骑马前行,我以轻功随后追赶。”
“这……”
叶绽红迟疑了一下。
两人年纪相仿,她虽年长几岁,却仍是未婚之身。
与男子共乘一骑,终究有些不便。
可这是陈皓的坐骑,怎能让他徒步奔走?
况且庄中仆从尽数罗难,连备马都无处可寻。
而她自身也伤势沉重,眼下止血封穴不过是勉强支撑,不宜久耗。
她眼神微闪,终是下定决心:“既入江湖,便不当拘泥俗礼。
再说你也未曾弱冠,咱们无需避嫌。
共乘一骑,速赴天凤城要紧。
如今分秒必争,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你也需保存气力,以防路上突生变故。”
“可这般……似乎不合规矩。”
“心中无垢,何惧人言?”
“你说得对。”
陈皓点头应下,随即翻身跃上马背。
叶绽红紧跟着坐于其后,双手握住鞍桥,低声道:“走吧。”
“驾——!”
一声鞭响划破夜空,骏马扬蹄疾驰,直往天凤城而去。
夜幕渐沉,朝凤山道虽不算崎岖,但天色昏暗,视线受阻,脚下难免颠簸起伏。
陈皓小心控缰,忽觉前方林间似有寒光一闪而逝。
心头骤然一紧,立刻察觉不妙!几乎本能般腾身而起,足尖一点马背,同时一手揪住叶绽红衣领,将她整个人带离鞍上。
叶绽红猝不及防,被勒得呼吸一滞,正欲质问,却见身下战马猛地一震——下一瞬,马头竟凭空炸裂,鲜血喷涌如瀑!
与此同时,四周林木之间破风之声接连暴起!
漆黑之中,碧绿色的暗器如春雨洒落,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袭来!
“不好!”
叶绽红本能拔剑,刚一抬臂,旧伤牵动,痛得眉头紧皱。
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股巨力猛然将她推向空中。
茫然之际,耳畔忽闻一道沉雄掌风呼啸而起,恍若龙吟穿云。
低头一看,只见半空中陈皓双掌齐推,浩荡真气如墙而立,竟将漫天飞射的毒器尽数震偏!
紧接着反手一压,那些暗器竟倒卷而回!伴随着数声闷哼,藏匿于树影间的伏击者纷纷坠落,重重摔在灌木丛中,动弹不得。
双脚刚触地,那人头一偏便已气绝。
他们暗器上涂的毒药,远非此前遭遇的那几人可比,这才是真正的一触即亡、血溅当场!
“好一手本事!”
叶绽红人在空中,仍忍不住低赞一句。
话音未落,身子却已开始下坠。
她本能地想要提气稳住身形,却忘了自己经脉被封,真气无法运转,刹那间失了重心,整个人直往下落。
千钧一发之际,陈皓在腾挪闪避中抬手一抓,扣住她手臂,顺势一带一送,将她轻轻甩向地面。
那一掷之力拿捏得恰到好处,落地无声,竟连一丝震荡都未察觉。
而此时,陈皓已从怀中取出含霜笛,横唇轻吹。
笛声初起,林间顿时响起数声惨嚎,此起彼伏。
不过片刻,待他身形如落叶般缓缓飘落于地时,四周早已归于沉寂。
这场夜袭,就此终结。
叶绽红拔剑上前,蹲在一具尸身旁,揭下黑衣人覆面的布巾,目光一凝,神色骤变:“这……”
陈皓见状走来,借着月光俯身查看,眉头也渐渐锁紧。
面具下的脸庞已然面目全非——整张面容仿佛被烈性药水腐蚀,五官模糊难辨。
陈皓以缠丝天魔手套着的手指探入其口,发现舌根已被齐根割去。
叶绽红又转向另一具尸体查验,神情愈显沉重。
她接连检查了数具尸首,最终回身望向陈皓,声音微颤:“全都如此。”
这些杀手,不仅面容尽毁,舌头尽数被剜,身上除了一袭黑衣与兵刃外,再无任何随身之物。
毫无线索!
别说此刻皆已毙命,即便活捉一人,怕也问不出半点消息。
“手段当真狠绝。”陈皓也不禁心头一凛,“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
如此做法,分明是要抹去他们作为“人”的一切痕迹。
连容貌与语言都被剥夺,还能剩下什么?
不过是一具具听命行事的杀戮傀儡罢了。
天南一带,从未听闻有这般灭绝人性的势力。
两人不敢久留,但坐骑已被毒箭射杀,行进速度大受影响。
叶绽红虽为巾帼,却也硬气得很,咬牙解开了双腿经脉的封印,二人连夜施展轻功,疾奔下朝凤山。
然而半途之中,终究力竭难支,只得在荒野寻处僻静之地暂宿一夜。
所幸当夜再无波澜。
陈皓彻夜未眠,一边默默运起北冥天音神功疗养内息,一边反复思量这群杀手的出处,以及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危机。
这群人行事凶残,显然经历过极其残酷的训练。
虽具人形,却已失人心,所有情感与意识皆被彻底摧毁。
先前设伏之举,说明对方早已知晓名剑山庄尚有馀孽存活。
如今自己现身,更已暴露于敌前,绝不可掉以轻心。
可他们为何要对名剑山庄赶尽杀绝?
江湖纷争,无非名利二字。
血洗名剑山庄足以震动武林,若为扬名谋财,大可广而告之,借此立威。
可他们偏偏隐匿踪迹,只求斩草除根——这更象是私人仇怨。
然而,又以如此严密的手段杜绝消息外泄,似乎另有所图,不欲人知……
陈皓苦思半宿,终究理不出头绪。
次日尚未破晓,只歇了小半宿的叶绽红便已起身。
虽伤势未愈,精神却比昨夜强了许多。
二人再度启程,刚过卯时,便抵达天凤城。
近日城中喧闹异常,进城排队长达两个时辰,方才得以入内。
进城之后,并未急于寻人。
眼下最要紧的是处理叶绽红的伤势。
虽暂时无碍,但若伤口未能及时清创敷药,一旦溃烂生毒,寒热交攻,轻则卧床数月,重则经脉受损,武功尽废。
鬼医冥守这块名号,陈皓并不打算轻易动用,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
叶绽红本想立刻追查线索,但也明白陈皓所言属实——若再拖延,恐性命堪忧。
于是只得就近寻了家医馆。
推门进去,里面已是人满为患,老弱妇孺皆有,排队候诊者络绎不绝。
诊堂里的老医师见陈皓与叶绽红并肩而入,一个沉稳内敛,一个步履坚定、气势凛然,不由得怔了怔:“二位是来看病的?”
“治伤。”
陈皓言简意赅。
大夫愈发困惑:“谁受了伤?”
他话音未落,陈皓已抬手示意叶绽红。
她微微颔首,神情肃然。
老医师上下打量,却看不出半点外伤痕迹……迟疑片刻,只得唤来一名女弟子领她进隔间检查。
不多时,那女弟子面色惨白地冲出来,声音发颤:“师父!快备药!这位姑娘身上有七处重伤,轻伤更是数不清,全靠一股真气强行封住血脉,若是一口气泄了,倾刻便会血尽而亡!”
老医师大惊失色,连忙翻箱取柜准备救治之物。
陈皓也心头一震——这般重创竟还能疾行如风?这女子意志之坚,实属罕见。
正思忖间,忽见一人匆匆闯向隔间帘幕,似要硬闯。
陈皓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其腕:“你是何人?”
“我是师父的徒弟啊!”那人慌忙解释,额角沁汗。
可陈皓眉头一紧——此人面貌身形,分明与先前那位不同。
难道另有门徒?不对……若是亲传弟子,怎会称师为“师父”而非“师傅”?寻常学医之人,岂有此等称呼?
念头刚起,对方猛然张口,一道银芒自舌底激射而出!
陈皓偏头闪避,针尖擦颈而过,几乎割破皮肤。
他当即催动北冥天音神功,对方体内那点微弱内息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指尖轻点,封住对方穴道,整个人顿时瘫软倒地。
变故陡生,医馆内顿时乱作一团。
问诊的百姓惊叫四散,连坐堂的大夫也被吓得跌坐在地。
陈皓担心叶绽红安危,立即踏入隔间。
只见她倚靠床沿,正欲起身,却因解了封脉禁制,四肢无力,难以支撑。
两人目光相接,陈皓迅速扯下屏风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冒犯了。”
随即俯身将她横抱而起,走出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