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天幕之下,光柱无声地降临于沉睡的山脊,山峦的轮廓在雾霭中渐次清淅。
留足谷底的阴影尚不肯散尽,平原上的草野被撒满晨光的碎金。
曙光所至,万物清淅地获得了自己的边界。
山脉间的起伏、森林中的树木、草叶间的筋脉、水波里的纹路,此时分外澄澈。
闲步于其中的赫莫拉对这清新的世界格外兴奋,这位冥界的孤独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
她或为自己的衣裙收集着晨光间细碎的星子,或在灰蓝色的天空边触碰破晓前的第一阵风。
而此时,被天幕上那颗最闪亮的星辰所吸引她,正打算去探寻其中的秘密。
“那会是那位仙女的饰品吗,还是天角的晨露。”
赫莫拉想象道。
但当她真正靠近其中时,却发现那晨间最显眼的光芒竟来自于一位神只。
那绚烂星云中的存在,是一位青年男神。
他有着炽白的肌肤与金红的头发,年少的面庞带有一丝桀骜的神采。
他那深邃的瞳孔如此璀灿夺目,让注视其中者目眩神迷。
他那健美的肌肉被修长的线条勾勒,让其身材显出别样的秀美与匀称。
如此翩翩美少年,第一眼便牢牢抓住了赫莫拉的目光。
但,光明即将占满世间,虽有遗撼赫莫拉也需重返冥界。
她于心中自我安慰,便将这美丽留在了明天。
看着赫莫拉的身影靠近又离去,埃特尔心中的希望又一次被现实熄灭。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自己,说不定我们马上就能见面。”
埃特尔自我劝解道,便将这希望放在了又一个明天。
昼夜周转如常,当又一次晨曦到来之时。
那令辉光之神埃特尔朝思暮想的窈窕身影真正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埃特尔简直如做梦一般,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却见赫莫拉莞尔一笑,轻声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一个神呆在里面?”
埃特尔是多想将那炽热的渴望吐露,但宣之于口的却是绝望与委屈。
“我……,被困在了这里。”
“是因为你犯了什么错吗?”
“不!”
埃特尔连忙否决。
“那我知道了,是有人在害你。”
“是……是的。”
“是谁如此可恶,竟然将无辜的你囚禁于此。”
埃特尔望向了天空,失落地说道。
“他太过强大,是你我无法招惹的存在。”
“是天上的神明吧,我的母亲也这么说过,他太过霸道。”
“那又如何,在他面前我们太过弱小,如同微尘。”
随着回忆被言语勾起,埃特尔茫然地倾诉道。
“他将我囚禁,说是为了我好。”
“但他可曾体会过这朝升夜落的漫长。”
“永恒光辉留于大地上的黑白光影,我自诞生起便观摩这画面。”
“苍穹之神座下的地域无神敢冒犯,我独自运行于此不知许久。”
“这星云是囚禁我身的牢笼,而孤独是伴我一生的惩罚。”
然而,平静的诉说忽然转为愤怒的宣泄,埃特尔抱头嘶吼。
“我恨呀!”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将我囚禁。”
“若我生来便不得自由,那我宁愿不存于世。”
埃特尔尤如忘我之境界,因长时间积压的愤慨借此相遇的机会喷发而出。
在声声哀怨中,埃特尔将他一生的委屈诉说。
他并不是为了得到谁的同情,只是紧绷的情绪在面对突如其来放松后,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宣泄。
而一旁边的赫莫拉面对疯狂的埃特尔也并未加以安慰,她只是安静的听着埃特尔的诉苦。
赫莫拉以这样的方式宣告:“我理解,我接纳,我不抛弃。”
这莫明其妙的交流就这样持续到了赫莫拉不得不离开之时。
但在分开前,赫莫拉向埃特尔保证。
“我会于晨光璨烂之时为你讲述一天的故事。”
二者就以这样奇怪的方式结束了第一次见面。
第二天,赫莫拉如承诺般找到了埃特尔。
而埃特尔为昨天那鲁莽的行为向赫莫拉表示歉意。
赫莫拉并未加以置评,只是与埃特尔分享着她的所见所识。
赫莫拉知道,对于困于牢笼的埃特尔,外面的世界的故事更能安抚他内心的焦虑与偏执。这位少女的声音灵动而清灵,仿佛能将人心灵抚平。
而埃特尔望着晨光自她那粉白的发丝上穿过,将少女的面庞都照亮,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曙光。
至于赫莫拉,看着在自己面前傻笑着的男孩,于心中记下了他此时模样。
自此以后,赫莫拉总会于晨曦之时带着一整天的故事来与埃特尔分享。
而期间,早已将赫莫拉视为心灵港湾的埃特尔,不止一次向赫莫拉表达了热爱。
但赫莫拉并未接受,也并未拒绝,她仍谨记着母亲的告诫。
“不要和天上的神明靠得太近。”
如今的她,虽心有所向,却被深思熟虑的怀疑所阻挡。虽情有所动,但被三思而行的拖延所制止。
或许,在这温柔似水的日常相处间,会有那么一天,下定决心的赫莫拉在一个平常的早晨,接受埃特尔的告白。
但,意外却总是先于计划到来。
随着创生的仪式愈发接近,光明女神竟找到了利姆波斯身旁。
“伟大洞穴之神,我祈求你的帮助。”
利姆波斯正弯着腰在查找着什么,自从上次乌拉诺斯提出了须求,利姆波斯已象这样在大地上搜寻了许久,毕竟天空之神的神域可不小,为将其铺满而所需的琼浆将会是海量的。
“伟大的先天智者,我再次祈望你的帮助。”
终于,在找到了隐于草地之间的精华后,利姆波斯回过身来,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光明女神忒亚问道。
“我这个弱小的神明如何能帮助你呀?”
“藏匿的洞穴之神,唯有你能帮我躲避父亲的目光。”
听到忒亚的话,利姆波斯咯咯笑了起来。
“你哪是来寻求帮助的,你是为了找神替罪的。”
“若说隐匿,你大可去找黑夜女神倪克斯,但那意味着与天空之神彻底决裂。”
“若说庇护,你也可以去查找地母神盖亚,其间或有纠葛,但盖亚最后是不会阻挡作为丈夫的乌拉诺斯。”
“若说保护,你还可以去查找乌瑞亚或蓬托斯,以你的灵俐说服他们不难。”
“但不愿意与他们起直接冲突的乌拉诺斯,一定会将怒火集中在你的身上。”
“如此,既要有拖延住乌拉诺斯目光的能力,又能直接成为他报复对象的神明,便只有我了是吗?”
“你确定作为洞穴之神的我与冥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知晓中规神性的盖亚之子虽然入得了乌拉诺斯的眼,但也并非不能打击报复的存在。”
“毕竟伟大的乌瑞亚与蓬托斯是值得天空之神拉拢以应对冥界来客,但我除了盖亚之子的身份外,并无太多值得看重的地方。”
“你是这么想的吧,忒亚。”
“这可真是狡猾呀,忒亚。”
见利姆波斯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计划,忒亚无奈道。
“你的深谋远虑名不虚传,是我愚迷不悟了。”
便在忒亚起身告退之时,利姆波斯叫住了。
“如果说我可以帮助你呢?”
“我的神域雏形的确是大地上最靠近冥界的地方之一,其中有着自冥界溢渗而出阴影,若再加之我的协助,的确可以遮挡住乌拉诺斯的巡视。”
“而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只需要你以权柄作为交换。”
洞穴外,利姆波斯正把玩着手中的神器镜片。
这是以三天的庇护为代价,从光明女神手中换来的‘折射’神权。
利姆波斯感受着其中意蕴,而后一把将其捏碎。
很快,其中的意义被洞穴神格覆写,破碎的神器也随着神权的重写逐渐回复聚集,化为了一个尖底瓶。
其名为特斯勒之瓶,其质地似陶器,瓶身描有花纹,形如坠子,中间宽阔两头狭窄。
若从瓶口望进去,唯见一片黑暗。
持有此神器者,可将来犯之敌困于黑暗,纵使光线也难逃其中。
将这件神器收好后,利姆波斯去往了天空,如今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让主角们进行决择了。
夜幕之下,无眠的辉光之神埃特尔百无聊赖,他多么希望清晨能尽快到来呀。
但曙光未来,不速之客却先一步找来了。
“或许你并不认识我,辉光之神埃特尔,请容许我先行介绍。”
“我是大地的孩子、天神的近臣、主持仪式之神,我是洞穴之神利姆波斯。”
“我的到来,是来提醒于你,创生仪式即将举行。”
对于面前的枯瘦老者,埃特尔怒怼道。
“天神的走狗,你给我滚开。”
“哈哈哈,当然,当然,自诞生之初便因此被束缚的你自然是憎恨着这仪式。”
“但,如果说我有着曙光女神赫莫拉的一些消息呢?”
听到赫莫拉的名字,埃特尔漆黑的双目怒视着利姆波斯,警告道。
“你最好带来的是好消息,老头。”
“哼哼,真是活泼呀。”
望着于星云之中警剔着的金红“野兽”,利姆波斯打趣道。
“至于消息的好坏,就要看你了,我亲爱的辉光之神。”
“你应该知晓,你的诞生便是为了与光明女神忒亚举行创生仪式。”
“但为了确保仪式的顺利举行,辉光之神最好与光明女神同为中规神性。”
“于是你开始了履行神格之路。”
“可若想升华为中规神性,神格的履行显然不够,你还需要一枚相衬的权柄。”
“然而此世初创,权柄稀缺,相衬于辉光的权柄实在稀有。”
“于是,乌拉诺斯便将目光追索至冥界了。”
“既然冥界之中有辉光,定然会有其他合衬的选择。”
“那么,你觉得乌拉诺斯之后会去夺得哪一枚权柄呢?”
听着利姆波斯讲述的内容,震惊的埃特尔呢喃道。
“曙光的女神,赫莫拉。”
“是的,虽然黑夜难以捉摸,但若使出全力的话,再闯冥界夺取曙光并非不可能。”
“不,不行,我要去找赫莫拉。”
“不,不对,我不能再接触赫莫拉了,我的身边太过危险。”
看着陷入慌张的埃特尔,利姆波斯轻轻点道。
“若我说我有办法拯救赫莫拉么?”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埃特尔急忙询问道。
“什么办法?”
“只要你能拯救赫莫拉,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吗?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说着,利姆波斯自斗篷中拿出了一杯毒酒,一杯被浸满了‘矿石’之毒的琼浆。
虽说效力有限,但对付眼前这位微弱神性的光辉之神,使其神性归于沉寂,神格重回权柄已是绰绰有馀了。
“只需你走向永恒的沉眠,便可拯救赫莫拉。”
“神明之间没有死亡,但若受到重大冲击,使得神格循环破碎、神格跌落为权柄。”
“那么我们的神性将会放弃身体,转而寄托于权柄,并陷入沉寂。”
“或许在某个遥远的未来有着复苏的可能,但也有可能被其他的神格附庸,陷入永恒的沉眠。”
“如此,你于世界而言从未出生,对于天空的规则而言已然沉寂,到那时乌拉诺斯便会放弃构建光明神系的可能,转而向其他的方向。”
“而曙光女神赫莫拉自然便安全了。”
“如是,你会做何选择?”
面对入寂的结局,埃特尔没有一丝尤豫的同意道。
“便将那毒酒赐予我吧,我的生命本就是一个谎言,若以我走向终结为代价还曙光女神以拯救的话,我愿意喝下它。”
“便借我的逝去,还那烂漫的女孩应得的自由吧。”
“如你所愿。”
说着,利姆波斯将海克特之杯召出,于绚丽的星云之上呼应着其中最为暧昧的粉红星辰,借此开出一道细小的缺口,将毒酒递了进去。
而后,安然退去,独留埃特尔做着最后的心理准备。
“真是可笑呀,我这一生最自由的选择竟然是决择何时走向终结。”
“便让我与她道别后,在最闪亮之时,以我的沉寂向天空展现我最后的怒火吧。”
埃特尔在心中如此计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