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处长的话,让三人都为之一惊。
“因为弄不出来,配合你一下又怎样?情绪价值在利益价值面前毫无价值。”王处长嘴边的火星忽然闪闪发亮,和天边的启明星遥相辉映。
他将烟蒂弹出车外,缓缓吐出浓郁的烟,像一团聚而不散的愁云。
车里一片死寂。
没人再开口,似乎都陷入了沉思。
太阳终于从黑暗的云层中一跃而出,萧望穹这才看清了大地的轮廓。
成片的荒草在道路两边肆无忌惮地向天边蔓延,秋风吹拂,天地玄黄,像极了《敕勒歌》中“天苍苍,野茫茫”,但“风吹草低没牛羊”的草原异景。
连公路中央都有杂草钻出,如车匪路霸一般挑衅似地源源不断拦在车前。
渺无人烟!
只有隐约可见的田埂和隐没在荒草中偶尔现出残破屋顶的房舍,在秋风中倔强地呜咽着这里曾有人迹。
弹指四年,就将这里变成了人神共弃之地,了无生机。
“六年前我来过这里,也是这个时候,那会儿真是风吹麦浪,如世外桃源。”王处长忽然幽幽地说道。
车行两个多小时后,路边连荒草都没了,裸露出大地被侵蚀过后的黝黑斑驳的病态肌肤。
一个检查站横在路前,荷枪实弹的卫兵伸手拦住车辆,仔细检查完通行证之后,又让每个人拿出证件、打开携带的物资。
“这是什么?”卫兵指了指陆天舒上锁的装备箱。
“实验装备。”
“打开。”
“这是保密设备,你无权查看。”陆天舒毫不退让,横眉冷对。
“打开!”卫兵提高声调,顺势把斜背的全自动步枪拉到胸前,右手做了一个拉枪栓的挑衅动作。
萧望穹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处长忽然挡在陆天舒的身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卫兵。
卫兵看完,极不情愿地把文件递还给王处长,狠狠瞪了陆天舒一眼,这才打开车闸放行。
丰田车缓缓驶入。
“他们什么意思?不是说非常配合吗?我们是来援助的,不是来接受检查的!”陆天舒回头看了一眼已变成模糊小点的检查站,义愤填膺。
“军方做个样子而已,毕竟迫于国际压力开放了核电站,但依r国的尿性,总要在其他地方找点补。其实他们心里清楚,各国带进来的装备,十有八九都回不去了,检不检查其实都无所谓。”王处长淡淡地说道。
“回不去了?”陆天舒闻言,紧紧拽了拽身旁的装备箱。
“你以为r国真是迫于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压力?他们深知,仅凭现有的科技条件,没有人能从反应堆破碎的安全壳内取出燃料碎片!他们既没有泄密的风险,也不落人口实,还顺水推舟营造了一个负责任大国的美好形象,说不定,还能留下各国带进来的最先进的事故处理机械和科技!一石三鸟。”王处长又点燃一根烟。
“那我们来凑什么热闹?让他们自生自灭得了!”
王处长回过头来,瞥了陆天舒一眼:“技术人员也得有点大局观吧。当有人往他自己的碗里撒尿,还偷偷把这碗尿倒进大家吃饭的锅里,并告诉大家,他这是0添加的童子尿,能助大家延年益寿,你还真熟视无睹,甚至喝下去?什么是真正的大国担当?就是立刻拿出大剪刀,告诉他要么别尿,要么别要。”
车上的人都笑了。
“所以,我们这是要去阉了它?”萧望穹笑着补刀。
“看你本事了。”王处长头也没回。
“还有多远?”孙乾自上车以来,一句话都没说,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看见前面那三层的农舍没?那就是临时搭建的指挥部。”
“啥材质搭建的啊?怎么还银光闪烁?”陆天舒眯缝着眼睛。
“铅板。对了,我们已经进入理论上的辐射区。指挥部距离核电站直线距离25公里,r国把核电站方圆20公里的区域划为警戒区,禁止进入。”
“啊!停车!”陆天舒突然一声大叫,把大家吓了一跳。
司机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连忙猛踩刹车,刹停了汽车。
“王处长,你为什么不早说?!进入辐射区应该穿戴防辐射衣!你既不提醒,也不携带!”陆天舒面色铁青,指了指萧望穹,“我们倒无所谓,这个年轻人才刚刚大学毕业,青春才刚刚开始绽放,你竟如此狠心将他完全暴露在核辐射中?你这是谋杀!”
萧望穹本蜷缩在车内,没料到陆天舒会推出他来,连忙不好意思地坐直身体,脸红了起来。
“你看他脸色发红,这是辐射后的应激反应!”陆天舒步步近逼。
“这是羞涩后的应激反应好不好?”萧望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组长对他如此关怀,即便心生反意,但也架不住组长传递过来的暖意。
“是吗?”王处长依然是那幅冰冰冷冷的模样,用手指了指后备箱,“防辐射服在后备箱,你们自便。我们院的专家实测过25公里的辐射量,对人体的影响微乎其微,我们平时没有穿着,所以我就忽略了。抱歉。”
“一句抱歉就抵消身体伤害了?说不定抱憾终身!”陆天舒不依不饶。
“行了!小陆,我相信王处长的判断,也相信十九院的数据!”孙乾有些愠怒道。
“可”
陆天舒还想争辩,孙乾挥了挥手:“小陆,多说无益。防辐射服就在后面,你要穿就穿,别废话。”
陆天舒只好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件铅板防辐射服,递给孙乾。
“我不用。”孙乾坐在车上,连屁股都没挪。
陆天舒只得把衣服递给萧望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穿上。”
萧望穹连忙接过来,手心一沉,心道:“好重!古代的盔甲也不过如此吧。这要一直穿着,非得被压死不可!”
可组长一片更加沉甸甸的心意他也不能拒绝。
萧望穹用了十几分钟才穿戴完毕,把自己遮了个严实,连口鼻都封印在头盔里。
萧望穹看着全身防护的陆天舒像一个机械木偶似地重新登车,差点笑出声来。
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光一个上车动作,就让他汗湿衣背。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被无形的化学攻击清风拂面,也不想被有形的物理攻击泰山压顶。
丰田车重新出发,十几分钟就开到了指挥部大门口。
车门刚一打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就从指挥部门口冲了出来,龇牙咧嘴地将手中的玻璃杯扔了过来。
玻璃杯“砰”地一声在车门前绽开。
“这老外谁啊?这算行刺还是行礼?祝福我们碎碎平安?”萧望穹在厚重的“盔甲”里居安思危地想道。